第12章 借刀

菀之被按着换了大袖宫装,同心髻上插满金玉珠钗,水湾眉下用胭脂扫了重重的斜红。一年多没着这样浓重的宫妆,菀之几乎认不出镜中的自己。没待细看,便被赵斯勉粗暴地牵手塞进凉轿,招摇着往崇仙宫而去。

一路上宫人皆俯身行礼,菀之如芒在背,这一年多来她恪守礼制,不予人口实,一朝被赵斯勉毁去。不出三刻,上书房没有名分的宫女僭越宫妆招摇过市的消息就会遍布内廷,赵斯勉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捧杀为内苑公敌。

菀之有些灰心,想必今日到崇仙宫,赵斯勉是要当着她的面处置百里长青,杀人诛心。

百里忍辱三年有余,若今日再受宫刑,九泉之下恐无颜面对百里氏先祖,菀之决心豁出去亲手杀了他。

甫一入宫门,见娥仙迎在中殿,她扑上来讨好道:“皇兄莫急,人已经拿了,这就让带上来,皇兄先用茶吧。”

转而皱着眉冲菀之轻轻摇头,却不似恼怒的样子,菀之糊涂了。

赵斯勉默不作声,甩手走近中殿坐在正首,菀之侍立在侧,却被他扯住坐在了下首。娥仙也乖觉坐下,冲内侍扬了扬下巴,那内侍便唤人将人带上来。

被带上来的人已经受过刑,血肉模糊,乱发遮住脸庞,不知是死是活。娥仙活泼道:“我自作主张先替皇兄处置过了,才灌了参汤,人是醒着的。”

菀之毛骨悚然,她不明白为何娥仙能做下如此狠辣之事,却用稚气孩童般天真娇憨的语气轻飘飘带过。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抓着小巧的匕首,思量着如何趁众人不注意,了结了百里。

百里含混地说着什么,崇仙宫的内侍长凑近听了,回话道:“陛下,殿下,此人说,他是冤枉的。”

赵斯勉冷笑:“呵,诏狱里,刑部大牢里,哪个不说自己是冤枉的。”,说罢看向菀之:“你说,是冤枉的吗?”

菀之看着百里的手,她记得那双手纤长柔韧骨节分明,弹得一手好古琴,如今却青紫血肿,想是已经被夹断了。她惨白着一张脸,冷冷道:“妾身不明白陛下说什么。”

娥仙对着菀之埋怨:“你怎么净惹兄长生气,不过去我府上住几日,跟个乐师有什么好来往的?”,转而对赵斯勉笑道:“皇兄放心,字迹是对过的,人不会错。另外,这人平时便喜好炫耀出身,将姓氏藏在行文中,以为风雅,曲谱里也是这般。”

他何时将曾引以为傲的百里氏藏于行文,菀之不曾注意过,只得叹息他将傲气用错了地方。娥仙却轻飘飘道:“幸得我府上不止这一个琴师,不然今后听个古曲还要作难。话说这人的琴艺却比百里差了许多,倒也不算可惜。”

菀之愕然望向娥仙,娥仙见她瞪着自己,打趣道:“你也真是的,论琴,百里长青不说独步天下,在京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与你暗通琴谱之人,只算得是尔耳。”

说罢扬手召唤,来人垂手躬身拜道:“公主府协律官百里长青,拜见陛下,见过菀之姑娘。”

菀之听见他的声音,几乎哭出来,便不敢看他,只俯身点头便罢了。

赵斯勉愠怒道:“你将人招来,想秽乱宫闱不成?”

娥仙嬉眉笑眼道:“皇兄这话可冤枉我了,召百里来觐见,不过是告诉菀之,若要参详琴谱,便与我传讯,我遣百里来侍奉即可,何须暗中递信,造这么大个误会,也是我的不是了。百里是虞国百里氏的宗子,岂不比俗人可靠。”

说罢指指堂下那个血人:“这晋国何家也算清贵世家,子孙却如此孟浪,多谢皇兄替我清理门户了。”

菀之望向堂下之人,果然细看之下身形与百里大不相同,自己关心则乱,一心以为他是百里,竟没注意这许多。赵斯勉兄妹二人言来语去之间,菀之偷眼看了百里一眼,百里面色如常,她旋即收回自己的眼神。紧握匕首的手不由松懈下来。

赵斯勉看了百里一眼,转而向菀之说道:“娥仙说此人可靠,你今后便将信直接送到公主府上好了。”

菀之不看他,漠然道:“你们自说自话,不曾问过我一句,不曾让人对质过,便安心说那信是给我的。”

“我并未有与宫外传信的习惯,有心人编排得起劲罢了。”

有了前次宫人去元喜宫通传的教训,赵斯勉也不得不疑心这又是内廷争宠的手段,倒也不好过分责怪菀之与赵娥仙,便拿那何姓乐师做了个台阶,私相授受断不可姑息,念在他公主府乐师的出身,便赐死即可,不必凌迟。

菀之握住自己微微发抖的手,何以一条人命,说得这样轻巧。

闹出这样的事情,娥仙不敢再留菀之,菀之亦做戏到底,气哼哼地离开崇仙宫。对镜卸妆时,故意将钗环梳镜摔得乒乒乓乓,常内侍在外间听得心惊胆战,一时偷瞄一眼赵斯勉,却见他似没听见一般,沉着气慢慢审阅奏章。

菀之今次仿佛抓住了危机的脉门,皆因赵斯勉多疑,她便将所有事由引向有人刻意构陷,甚至不需要厘清前后因果,只需在他心里布下疑窦,再故作一番姿态,自己身上的疑点便可洗去多半。他虽不十分信,但有五分疑,便已经足够了。

不过菀之亦深知这一计不会屡次奏效,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出城的时机,再想办法通知百里。

立秋之后,因是改元初年,万寿节中秋节连着节后采选,均为喜庆之事,宗正寺递了奏章奏请取消宵禁连庆十日,联同城防指挥所与金吾卫亦附议,赵斯勉准了奏,除礼部工部着紧操办节庆嘉礼,连内廷也跟着热闹起来,说是万寿节当日,陛下与皇后登凤仪阁赏灯,与民同乐,亲王郡王及二品以上内外命妇随行。

万寿节当日夜里,所有城防护卫的重中之重在宫城之外的凤仪阁,菀之要出宫,汇合百里一同出城,这天恐怕是最好的时机。

菀之身份特殊,重大吉庆的场合她都不能出现,以免皇后难堪。她不禁暗自庆幸,当初巧言说服赵斯勉不将自己纳入内廷是多么聪明的一步棋。

万寿节将近,菀之顾不得冒险,将“万寿戌正安庆门”几个字夹在做给娥仙的灯谜里送去了公主府。如今已经无法得到百里的回信,且看天命吧。”

因着吉庆将近,宫里换了一批宫装,将平日的鹅黄色换成了湘妃色,宫绦配了红绿两条,宫花与宫绦同色一式两色,菀之换上新装,赵斯勉饶有兴致看着她道:“当日想过若你大婚,当是何等绝色,如今看来妖娆的颜色在你身上倒显小家子气了,过了这几日,给你做天青色衣裳穿,方显出尘绝艳。”

菀之看着身上的新衣裳,淡淡道:“湘妃色我原不喜欢,如今看甚合节庆喜气。”

她望向赵斯勉神情淡漠,赵斯勉只当她尚未从亡弟噩耗中走出来,兼之采选将近,难免有些脾气,日前多番不逊都视而不见了,今日却有些腻烦,手握权柄四海臣服的天子,何须受这番冷遇。

他甩下手中奏章,负手往前殿走去,内常侍忙跟上:“陛下摆驾何处?”,他却没想好,一时语塞,没好气说道:“召中书令来,内阁官房。”

菀之这几日小心盘算着需得得罪赵斯勉让他冷待自己几日,最好万寿节当日无人在意自己,却又不能得罪太过,免得被罚去少府监。见赵斯勉负气出走,长吁了一口气。

余下的时间她都在琢磨如何拿到出宫令牌,万寿节当日虽宫内贵人俱已去往凤仪阁领宴,守备稍许松懈,但没有令牌是休想出宫的。

菀之并不想坑害内常侍,但若无他法,似乎从他身上入手最为稳妥。内常侍所持令牌可通行禁苑,千牛卫亦不得阻拦,菀之若镇定自如,自圆其说,想是能混出宫去。亏欠内常侍的,便用她存下的许多赏赐补偿吧。

内常侍自赵斯勉归燕后便伺候在身侧,是个内紧外松的人,看似待下随和,实则一丝不苟,否则以赵斯勉之易怒多疑,必不能长久侍奉在身侧。菀之在上书房侍奉了一年多,深知内常侍能得赵斯勉信任绝非常人。

他行从有制,日复一日,几乎没有半分偏颇。惯常侍奉赵斯勉歇息之后,内常侍便去官房歇息,留两个小内侍值夜,方才卸下官服令牌等物,菀之思量着如何能在赵斯勉入寝之前拿到内常侍惯不离身的令牌。

突然想到一层,如此一来,便要确保万寿节前夜赵斯勉是宿在上书房的。心里有些忐忑,近日耍性子次数太多,已眼见得他不耐烦了,倒是要如何不着痕迹将他留住。

她睃巡寝殿,目光落在泥塑小兔子上,有了主意。少不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请出赵斯勉当日为了讨好她寻来的两只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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