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邀宠

万寿节前一日,早朝下得格外早些,不到卯正,赵斯勉便回了上书房,也没传早膳,用了茶便开始批阅奏章,也没让菀之伺候笔墨。不多时起身,竟是要走了。

菀之穿的平日黄色衣裳,折了一束小叶栀子挂在衣襟上,甜香似有若无。候在门口,躬身福了一福道:“恭送陛下。”

赵斯勉身形滞了一滞,注意到菀之换下了那湘妃色衣裳,却气还没消,继续迈步向外走去,菀之扯住他衣襟,低低唤了一声:“陛下。”

赵斯勉低头,见她一手扯着自己衣襟一角,白皙的手腕上挂着一对碧水青天镯子,动作之下敲冰碎玉一般清脆悦耳,菀之怯怯抬眼道:“兔子好像病了,不去看一下吗?”

赵斯勉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兔子?”

菀之便拉着他衣角,往门外走去,他顺从地跟着,仿佛脚不是自己的。内常侍见势,屏退旁的人,自己跟了上去。

菀之指了指花荫下,两团雪白可爱的绒球,不似平日活泼,委屈道:“昨天就不太吃得下,今日更萎靡了。”,说罢自顾走过去,抱起一只小兔子,蹲跪在地上可怜巴巴望着赵斯勉。

赵斯勉俯身将她拉起来,探手过来摸了一下兔子耳朵道:“病了?传牧博士来看看,若真病了便赶紧医治别耽搁。”

菀之赶紧卖乖:“多谢陛下。”

赵斯勉皱眉看着她:“若不是为这两只兔子,你还要跟我闹到什么时候?”

菀之将兔子放下,扭扭捏捏靠过来:“我没闹,是你忙着正事,不待见我。”,说罢仰头望着他,鼻头红红的,眼底带了一点泪光。

菀之一向孤傲,如今服软,赵斯勉也心软了下来,拍着她手背道:“明日万寿节,现下要去禧年宫问安,再去元喜宫坐坐,晚些回来陪你。”

见菀之柔顺,赵斯勉舒心,内常侍也松了一口气,向菀之递个眼色便随驾往内廷去了。菀之绷着身子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背影,方松下来,抚着胸口,一颗心砰砰乱跳。她将明日要随身带走的东西又拿出来看了一遍,思来想去,又拿了一方食盒放在一处。

入夜时分菀之得空,私下央求内常侍:“明日庆典我不便出席,可我想去凤仪阁下为陛下放一盏孔明灯,中贵人能否容情,让我自悄悄出去,再悄悄回来,定不给您添麻烦。”

菀之冥思苦想了几日,要偷拿到内常侍令牌几乎是妄想,那令牌他素日不离身,给办差事的时候小内侍复命即刻要收回,而他夜里去官房歇息,菀之又如何去偷?

索性兵行险着,明着问他讨要。万寿节放孔明灯为天子祈福乃是常例,宫中为防火不许放灯,只有上了凤仪阁的宫妃才能放灯,而宫城之外的百姓则不受约束,可在内城放灯。

为彰万寿节吉庆,准百姓放灯,水龙局早已戒备,是以菀之请求去内城放灯,内常侍不疑有他。

菀之哄了赵斯勉回心转意,内常侍亦如释重负,不然陛下为着菀之阴晴不定,指不定哪天倒霉到自己头上。

见菀之恳切,他忍不住抱怨几句:“姑娘早想开些,也不至今日来央告于我,早早听了封,岂不堂堂正正伴驾去那凤仪阁楼上,何须如此偷偷摸摸?”

菀之如今绷着自己献媚邀宠的款,只能伏低做小:“中贵人莫怪,菀之自命清高,终是争不过命去。而陛下恩重,菀之不能不知好歹。”

内常侍为难道:“好姑娘,不是我不通情达理,你一片拳拳心意陛下将来必能感知,何必非得凑万寿节这热闹。”

菀之咬咬牙,附耳道:“黎国旧俗,送亡灵归天,需得燃一盏孔明灯不可。我明日选两盏灯,一盏为陛下祈福,一盏送我阿弟,就此斩断前缘。”

内常侍望着她,脸色变了又变,终究退让道:“如此,令牌你拿好,放了灯就回来。”

菀之面露喜色,乖巧地接下令牌:“中贵人放心。”

夜里菀之有些坐卧不安,又恐自己露出马脚,神情都别扭起来。赵斯勉以为她为采选的事不安,宽慰道:“我日前已经交代了中书令,节后收你做义女,开宗祠入宗册,以后你就是陈家人,再与其他采女一同入宫,过不了几年便无人记得你本来是谁了。”

菀之腹诽,我还要谢你不成?口中却甜柔道:“难为陛下日理万机,还记挂着这事。”

赵斯勉揽着她坐在膝上,定定望着她道:“可想到不能似如今这般时时都能见到你,心里又有些舍不得。”,菀之手环上他颈间,将脸贴在他肩窝上缠绵道:“既要朝朝暮暮,又要长长久久,事难两全。”,环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赵斯勉低声道:“难得你终于想通,入了内廷也有我护着你,不必担心。我想象过无数次你儿女绕膝的样子,你一定会是个好母亲。”

他扳过菀之的脸道:“女儿要像你才好,明眸善睐,佳人绝代,我会给她最丰厚的食邑,让他她做天下最喜乐无忧的公主。”,菀之在他灼灼目光逼视下缓缓合上了双眼。

明日,她捏紧了拳头告诉自己,明日。

万寿节当日,赵斯勉衮服高冕受了群臣朝贺,然后往宗庙去祭拜祝祷。接下来接受内廷宫妃祝贺,赏宴群臣,入夜还要在凤仪阁登高接受百姓朝贺,共赏花灯焰火。

菀之守着空落落的上书房,只余两个小内侍值守,菀之打发他们:“今日陛下不会回来,夜宴过后要去元喜宫的,你们也松快松快,自玩去吧,这里我守着灯火便好。”

小内侍均不过十三四岁模样,整日拘在上书房老气横秋,今日合宫喜庆,心思早飞到宫人所攒的赌局去了,面上犹自踯躅道:“不好,留姐姐一人值守,万一缺个什么短个什么的,跑腿的人也没有。”

菀之笑道:“咱们这里何时短过什么?快去吧,留我一个人清净清净。”,两人对视一笑:“如此,劳烦姐姐辛苦了,咱们去看看就回。”,菀之推着他们出门:“不急的,去玩吧,别误了换更就是。”

打发走了宫人,菀之将自己的衣物塞进被子堆成一个人模样,然后将早已备好的腰带系在身上,提上食盒,坐等更漏。她紧紧握着内常侍令牌,一更一更,一刻一刻地数,忽然起身,翻出那身湘妃色衣裳,并一把小匕首,狠狠心,用匕首划破自己掌心,血顷刻涌出来染污了衣裳,落在地上,倏忽被软毯吸干。菀之甩起割破的手,血随着她动作滴滴答答落在书案上,灯罩上,窗棂上,她又故意踩出几个带血的脚印,出门往池塘边走去,血滴答不止,淋出一条从上书房直到池边的血痕,菀之将怀里的衣服用力抛进池塘,又抽出头上一根簪子,扔在脚边。

做好这一切,差不多快到卯初,菀之粗略将手掌裹了一裹,揣好令牌拎着食盒,往南门走去。她记得舆图上写,出南门,经安庆坊穿行,便可达安庆门。不知百里收到自己的信没有,菀之心里没底,不由裹紧身上的披风,将兜帽戴好,掩住脸庞,步履匆匆。

她第一次独自走在宫道上,四周静谧,树影晃动,不时有夜猫的嚎叫声传来,菀之不自觉加快脚步,忽见南宫门与守门金吾卫出现在了眼前。

菀之稳了稳气息,定定心,放缓脚步,端庄优雅地走近,尚有二十步开外,守门侍卫喝道:“什么人?”,菀之扬声道:“上书房宫女,奉命出宫。”

那人愣住,片刻方走近,抬手生硬道:“令牌!”,菀之将内常侍令牌交到他手上,他对着灯火照看,言语间恭谨起来:“持内常侍令牌,按说当不问放行,可姑娘如何走到南门来了?”

菀之冷冷道:“南门又如何?”

那侍卫有些犹豫,断续道:“南门,宫人皆知为阴门,老病残死之人出宫才走南门。”

菀之懵了,没想到燕廷是这样的规矩,她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万不能此时露怯,否则功亏一篑,遂喝道:“闭嘴,没眼色的东西,今日是万寿节,想触陛下的霉头吗?你有几条命?”

那人寒蝉噤声,菀之拿大道:“内常侍派的差事,自有内常侍的道理,你自己也说了,不问放行,如今你可是要坏了规矩?”

那侍卫一时被唬住,指指菀之手里的食盒道:“虽说不问放行,但姑娘手里的东西,按规矩是要检点的。”

菀之心一横,大大方方将盒子递给他:“你看,若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来日丢了性命,可别怨我。”

侍卫唯唯诺诺道:“下官没看,也不敢看,姑娘有要务在身,还请快些出宫吧。”

菀之斜他一眼,抬手道:“令牌还我,不然等下我拿什么回宫。”

走在宫城之外的步道上,菀之有些腿软,她仍不能相信自己这就出宫了。宫城像一个巨口的怪兽被她抛在身后,她加快脚步,走着走着禁不住跑起来,今夜不宵禁,京城百姓商户皆上街游玩,宫城附近接踵摩肩,菀之心里火急火燎,额上渗出汗也顾不得擦,拼命挤着往安庆门方向跑去。

手里的食盒碰了旁人也顾不上道歉,汗流进眼睛里,她视线模糊起来。突然身边的人都停下了脚步,菀之寸步难行,她害怕极了,心如擂鼓一般,随着周围人的欢呼,菀之模糊看见,一朵又一朵明丽的焰火,在自己头顶炸开。众人越发欢腾起来,巡城的金吾卫齐声喝到:“恭祝圣上,千秋万寿!千秋万寿!”

赵斯勉此时应该在凤仪阁上,帝后携手,受四方朝贺。菀之握紧食盒的手柄,凭对舆图的记忆穿行在安庆坊,沿路商户林立,妇人牵着孩子,孩子手上拿着糖人,老人提着灯笼,灯笼上画着金桂,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

菀之也不由微笑起来,她感觉不到累,只望着远处朦胧的城门轮廓,脚下不知被人绊了几下踩了几脚,跌跌撞撞,抬头望见城门上“安庆”二字,心下茫然起来。

百里会在哪呢?菀之四下打量,有没有牵着两匹马的郎君。她心下有些懊悔,为了掩人耳目,今日穿的简装素服,百里若要找到自己,怕也是困难。

尚不知百里有没有收到信,今日会不会来,菀之有些颓丧,她退缩着往一处茶棚走去,还没待走近,一个健硕身形将她拉入阴影之中,她不敢喊叫,只惊恐地望着这个陌生人。陌生人脸上有道刀疤,看起来颇为狠戾,见菀之惊慌失措,安抚道:“姑娘莫怕,你姓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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