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金叶子

菀之请教内常侍如何将月例银子换作金子,见她一脸真诚,常内侍哭笑不得:“姑娘这是何苦,只要姑娘开口,多少金的银的没有?苦巴巴的克扣自己那点儿月例银子。”

菀之认真道:“我资历浅,领着一等宫女的份例已是汗颜,还能开口去要?也没处使银子,不过想换成金的好收着罢了。”

内常侍见她惯常不将赏赐放在眼里,却着紧自己拿到手那点份例,着实有趣,遂指点道:“宫里时常有娘娘皇子的赏赐些金银瓜子,锞子,叶子之类的,带出去不方便,便有人在宫人所设个点兑局子,每月逢五,不当值的可以去将金的换成银的,银的换成金的,整的换成碎的,碎的换成整的。”

“不过有一条……”,菀之忙问,“不过什么?”,内常侍伸出一根手指:“局子抽一成,五两银子进去,四两半出来。”

“啊?”,菀之苦着脸,“那我拿去二十两,岂不是只能给十八两?”,眉蹙到一处心疼不已。

内常侍悠悠道:“你以为呢?开点兑局子的人又不是因为心善,自然要抽成。”

菀之定定心:“明日十五,陛下去元喜宫用膳,届时劳烦中贵人行个方便,让我去宫人所换银子吧。”

内常侍看她扳着手指思来算去那几十两银子,不由摇摇头,叹这世人就是爱折腾,有人唾手可得爱理不理,有人营营役役投隙抵罅。

还不到夏至的日子,已开始有人为秋后采选未雨绸缪。

皇后如今膝下只得一女,两位皇子生母虽位份不高,若将来母以子贵,终究是个隐患,是以母家耗费心机要在今年采选中再送几人入宫。

外放的大员想借此回京的,亦巴望着女儿能雀屏中选,更不用说各地藩王,节度使,为了拉拢君臣亲近,在各地遴选美貌多才的良家子,过了大暑便要启程送往京城。内常侍是陛下身边的人,礼收到满屋子堆不下,单为用得上的时候能帮着说句好话。这后宫还不知热闹成什么样子。

菀之如今虽盛宠不衰,但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新人入宫,少不得轮番新鲜一阵子,届时还有上书房宫女什么事。可笑她竟不闻不问,一心钻营自己的私房体己。想到私房体己,内常侍忍不住提醒:“姑娘与旁的人不同些。宫人凡有小主娘娘的赏赐,换些银钱无伤大雅。可姑娘现下的赏赐,皆出自陛下,万不可随意置换。”

菀之乖觉应道:“多谢中贵人,菀之省得。如此,明日便有劳了。”

第二日菀之拿出所有银钱去宫人所换了一张薄薄的金叶子,小心翼翼揣在怀里往崇仙宫走去。

娥仙近日不在宫里,守门的宫人有些懒怠正倚在角房中瞌睡,见菀之到来,慌得手忙脚乱整理衣冠行礼。菀之方还一礼道:“多有打扰,日前来拜见殿下,许是不当心把一条宫绦落在这了,本不是贵重物件,但因是陛下赏的,寻了几日不见,想着还是来崇仙宫找找看。”

那宫人不疑有他,慌忙请菀之入内,菀之客气道:“便不劳烦了,我自去寻,寻到便罢了,若寻不到,少不得再来叨扰。”

说罢将一吊钱塞给宫人:“听闻殿下这里供奉的傩神尤为灵验,若日后有所求,还望行个方便。”,那宫人喜出望外,略推辞两下便收下了。

菀之径自往中殿走去,守宫的宫人见是菀之,皆不上前打扰,只远远行了礼。她在中殿拜了傩神像,四下望望,往偏殿走去。偏殿三清像前的香炉下果然压了一封信,菀之展开,是论《幽兰调》的,不禁露出由衷的微笑。按约定的叠痕法读出信上内容,百里长青告诉她靠近坊市的安庆门最为可靠,需她拿到舆图参详出安庆门之后的路线。

菀之读罢,将信凑近烛火点燃,抛进香炉,看着信纸燃尽,方拜了拜三清离开偏殿。离开的时候着意向那守门的宫人挥了挥帕子:“怪道遍寻不着,竟真的落在公主这里。”

回到上书房,菀之找出一方锦盒,将里衬割开,金叶子封进去,又细细合好,然后看着自己的妆台发愁。想借往公主府送礼将金叶子送到百里手上,可已经送过一次画扇了,不好再画,而自己唯有画功尚算拿得出手,她又没有余钱去买些时新玩意儿,给娥仙送什么好呢。

妆台上一只泥塑兔子,一柄骨梳,一盒口脂,一盒香粉。她呆呆看着香粉盒子上的螺钿,五彩斑斓,突发奇想,里外搜罗了八只小小的螺钿盒子,装在一方画匣里。八只小盒分别装上胭脂,朱砂,彩纸,云母,金箔,珍珠,花饼,金翅,另在架笔处放了两只细笔,想了想,又拿笔蘸着朱砂画了许多花钿样子,折好收进画匣,一个花钿妆盒子便攒好了。贵女宫妆必画花钿,这样一个妆盒既轻巧又齐全,一应什物皆是现成的,菀之不禁得意起来。

她将金叶子又重新起出藏进画匣,一番折腾下来,额头渗汗,脸颊也热起来。刚要坐下来喝口茶歇歇,不防赵斯勉闯进来,见她这幅模样也忍不住好奇:“忙什么呢?累着了?”

菀之有些慌:“不是说今日去元喜宫?这样突然回来,茶汤也未备下。”

赵斯勉捏捏她鼻尖:“嚯,还支派起我来了。想起有桩公案尚未了结的,需得今日签发,免得刑部的大人们明日朝会追问。”

菀之心情甚好,调侃道:“陛下委实劳苦,公案也需陛下亲批……”,话到一半醒悟过来,有些沉重道:“可是斩立决?”,赵斯勉点点头:“所去不远,是桩斩监候。”

菀之心里不舒服,告退道:“如此,我不碍你做正事了。”,晃眼瞥见人犯似是姓聂的,忙把头别开。

妆盒送至公主府不几日,府里来人给菀之带了些时新玩意儿,并一卷琴谱。来人称公主很喜欢菀之的妆盒,若有机会再做些花式样子的来玩,此前菀之在府上养病手抄的些琴谱走的时候却忘了拿,公主称此等费眼劳力的事,以后吩咐乐工便好。

菀之打发了来人,迫不及待关起门用叠痕法试了几张乐谱,果然,百里长青留了信给她。信中说多亏她的金叶子,百里去坊市的胡商那里下定,称姐弟二人入秋要远行,让预留两匹脚力好的胡马,中秋前后去取。

菀之将乐谱拥在胸口,仿佛已经闻到莽山的林海清气,昊都的市井烟火,与从未谋面的南荒气息。

她将不太起眼的首饰收了几件,缝进宽幅腰带,届时一件行李不带,只做出门做客的样子,轻手利脚逃出城去,首饰上的米粒珠或碧玺石挖下来换钱也不打眼。

赵斯勉惯常赏的名贵首饰金贵衣料,菀之一样也不曾拿出来用过,想着自己若走了,这些个东西难免充公,不如寻个由头,提前送给内常侍。

打理好这些零零碎碎,菀之仿佛要去郊游一般,坐在窗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潮红,双眸亮得吓人,雀跃得睡不着。

她拿那泥塑兔子在手上把玩,听闻通传“陛下回宫”也懒怠挪动,只歪在脚踏上装作睡着了。赵斯勉习惯了她的“造次”,正欲将她抱上软榻,发觉她手里握着那个泥塑兔子,踯躅了片刻。

第二日,内常侍使唤小内侍来请菀之,去外面看赵斯勉给她备下的玩意儿。菀之甫一踏出暖阁,始觉光照耀眼,气候已是夏季的感觉,一只手搭在额前,半晌才适应了强光。只见内常侍笑眯眯对菀之指着地上,两团雪绒绒的白丸子在地上一跳一跳吃着青草,竟是两只活泼的白兔,唇瓣与眼睛具为血红,映衬得一身绒毛越发白得晃眼。

菀之惊讶地凑上前去,小心翼翼摸了摸兔子,手上柔滑温热:“咱们上书房何时养起兔子来?”

内常侍凑趣道:“陛下见姑娘喜欢,昨日特嘱人寻来的。今儿早早就在这放着跑了半晌了,刚还要去啃花木局才送来的松叶牡丹来着,淘气得很。”

菀之拎起一只兔子抱在怀里,那兔子似是受过训练一般,不蹬不跑,乖乖靠在菀之身上。菀之抚摸着它,心里觉得暖融融的舒坦。另一只偏一蹦一跳,不肯就范,菀之好胜心起,将裙角掖进腰带,束起缚膊,,露出半截光洁的小臂,抱着一只,追着一只,不一会儿觉得汗津津的,人也喘起来。

赵斯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喜欢吗?”,宫人噤声,纷纷退下。他见菀之将兔子抱在怀里,便将菀之也揽在怀中,抬手摸了摸兔子,问道:“喜欢吗?”

不待菀之回答,他自顾说道:“传闻嫦娥奔月后,蟾宫只有玉兔相伴,刚才从远处望见你,我想嫦娥应该就是这样吧。”

菀之突然喜欢不起来,因她想起那兔子摸起来像什么。

像雪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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