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叙联系好几日都没有联系上桑禾，给她发消息没有回，偶尔去六班教室找她的时候，她不是人不在就是在忙。
六班的体育课定在周四下午，恰好三好调课了，两个班级是同一个体育老师带队。
桑禾没有来上体育课，请假在教室的名单里有她的名字。
队伍解散后，江叙就回教室找桑禾。
六班教室里空无一人，只有教室最里边靠窗的位置有一团不太明显的白色身影。位置比较靠里，又有书堆挡住，桑禾侧着头趴在课桌上没有任何动静。
姜栀跟几个女生从学校小超市回来，见江叙站在教室门口，姜栀出于问候地看了眼他。
“你找桑禾？”
江叙沉默了下，点头。
姜栀索性就做个好人进教室帮江叙喊人，她回到座位上告诉桑禾，“江叙找你，他现在就在门口。”
按道理来说，姜栀一开始确实是不看好江叙和桑禾的，主要是桑禾性格温软，江叙这人私下玩得花，不好拿捏。可是细想，江叙这人除了浑一点，私生活确实挺干净的。身边虽然围绕着许多漂亮女生，但是也没见听说过和谁谈恋爱，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
桑禾睁开眼睛望着窗外，面无波澜地扯了借口，“我肚子不舒服，你让他走吧。”
桑禾没有去上体育课的理由就是因为肚子不舒服。
姜栀犹豫了下，“我看他最近总是来找你，要不你找个时间好好跟人家说说，你这段时间也挺闷的，会憋坏的。”
桑禾顿了下，过了几秒，“那你让他放学后在校门外等我吧。”
“行。”
姜栀把桑禾的原话带到。
江叙说了句谢谢，视线不禁落在一动不动的桑禾身上。
姜栀自认自己是个善良美女，帮忙带句话罢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刚离开的不久的江叙又折返回来，手里多了袋东西，“麻烦你把这东西给桑禾。”
姜栀惊讶，看了眼药盒上的名字，她不禁感到有些敬佩。
说关心的话谁都会，可真要付出行动，很少人会做到。
“这是什么？”
预备铃声响起，桑禾目光这才从窗外收回来，她看着桌面上多出的东西，拆开里面是止痛药和布洛芬，还有几片暖宫贴。
姜栀说：“这是刚才江叙拿过来给你的。”
桑禾愣了下，把东西收进抽屉里。
姜栀突然有感而发，“我之前觉得他挺渣的，但又没见他跟谁谈恋爱爆出什么男女朋友关系，现在看其实他人也还不错。”
“嗯。”桑禾从书包里拿了份教案修改，这节课是自习课。
杨佑之那边的教学计划还在继续，而江叙这边速度慢了下来。
桑禾掏出江叙之前做的那几份试卷，英语她没怎么教，本来是没抱大概希望的，批改后写分数的时候，她隐隐感到惊讶。
一百分倒是没有，考了个五十分。
对比江叙以前那十来二十几的分数，这次进步很大，想必私底下也没少花费心思。
江叙放学后就在校门外等桑禾。
方洛里和余安约好了去打球，平时他们几个都是一起玩的，现在少了一个江叙。
“叙哥，真不去？”
江叙取下脖颈上的耳机，背着个黑色包站在路灯底下，两手揣在口袋里冲几人坚定地摇。
远远地，少年颀长的身影驻足在冷风中，身边人潮汹涌，目光所致，他望着不紧不慢低头走路的桑禾。
方洛里拉住余安，“咱们走吧，叙哥已经被迷得脑子都犯糊涂了。”
“真为爱不要咱几个弟兄了？”
几人的声音消失被人潮的喧嚣完全淹没。
桑禾低头半张脸都埋进围脖里，两手揣在口袋里取暖，她似乎是忘记了跟江叙约定好的事情，出了校门口头也没抬地往前走，从江叙身边经过的时候也完全没有注意到。
“桑禾。”
江叙脸色深沉地握住桑禾的胳膊。
桑禾只是稍稍掀起眼皮看了眼他，脚步停下不足两秒又继续往前走。
江叙跟在她旁边，对她反常的态度很是不解，纵然桑禾之前不待见他，但是也不会冷着脸对他避之不及。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最近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桑禾摇了摇头，头顶上松松垮垮的丸子头掉下来几缕头发，肿胀的眼睛有些刺痛，“没有，只是身体不舒服而已。”
人在身体抱恙的时候确实高昂情绪很难保持。
江叙又问，“最近你都没有找我上课，还补课吗？”
此话一出，江叙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这个节骨眼上说这种事情，桑禾肯定是没有兴趣的。
果不其然，江叙听到桑禾闷闷地说：“我想想。”
江叙哽住没想桑禾真的会认真地去思考这个问题，“等你调整好了我们再补课也可以，我不着急。”
桑禾没有出声了。
她不说话，他也没有追问。
江叙一路跟着桑禾回家，扭头看向她的时候，他有注意到她发红的眼眶，眼下的乌青也是明显的横亘在眼皮子底下。
在家门口，桑禾停下了脚步，“我突然不想回家了。”
换做以前，桑禾巴不得没课的时候人就在家里陪奶奶，在外面活动的时候，她嘴里也会念着奶奶。
江叙不知道为什么桑禾明明已经到了家门口却选择了不进门，直到他注意到门口挂着的黑纱。
是家中举办丧事时留下的。
桑禾没有走太远，去附近的超市门口坐着，以前她经常来油盐之类的，跟超市老板很熟，还有守门的橘猫。
桑禾坐在侧面的台阶上，买了根火腿肠投喂小橘，许是因为入冬了的缘故，小橘吃饱了就蜷缩在她的怀里，像是身处一团火炉般享受地眯起眼睛，不同天热时蹭腿讨好。
说起来这只橘猫跟江叙也有点缘分，江叙对小猫小狗不感兴趣，不论是家养的还是流浪的身上都携带着病菌，他个人是很抗拒的。
然而初见的时候江叙开机车路过，速度疾驰跟不要命似的，这只橘猫也跟不要命似的，大老远百米冲刺高空蹦跳进草丛里。
江叙险些撞倒，折返想要斥责这只猫。
机车停在路边，他寻着小路走过去，看到了穿着与他同个学校的蓝白校服的女生蹲在地上给它喂东西吃。
女生绑着个高马尾，穿着POLO短袖露出白皙细长的颈子，她很瘦，有种皮包骨的恐怖。
那只猫却很圆润。
明明自己生活过得也不怎么样，还要去管流浪猫的温饱。
从那天起，江叙每次经过这条路的时候都会留意一下那只猫，有时候出现的是一群猫，同时出现的，也是那个女生。
是桑禾。
那并不是江叙第一次见桑禾，其实更早。
“小橘以前是在周围流浪的，有时间我就过来给它们投喂一些食物，剩饭菜、馒头、猫条，只要能填饱肚子，它们都不挑的。”桑禾挠了挠怀里安心冬眠的橘猫的下巴，橘猫蹬了下腿便再也没有抗拒。
桑禾继续说道：“后来，小橘被好心的超市老板收养了，它再也不用为了填饱肚子和逃避人类的捕抓而心惊胆颤地过日子。”
桑禾抱紧怀里的橘猫，“以后，我只有我自己了。”
“喵。”橘猫舔了下爪子。
江叙眼底晦暗不明，他坐在一旁无声地望着她，“我们算是朋友吧？”
桑禾不作声。
“所以，以后你还有我。”
江叙低声笑了声，“我没有趁人之危的意思，我觉得你很优秀，挺上进的。之前不是说不早恋的吗，哪天你想谈了可以考虑下我。”
他把话说得飘然，就像是哄人高兴一般随意。
桑禾只是默默地瞥了眼他，抱着橘猫好半会儿，她平静地说：“我对你没任何意思，我也不想谈什么恋爱。”
“我知道。”江叙一直都觉得桑禾不是那种会纠结情爱的人。
桑禾又继续说了句，“其实我一直都在骗你。”
江叙方才急剧加速的心跳猛地扼制住，就连呼吸也变得平缓。
他迟疑地问出口，“什么意思？”
桑禾姿态镇定，冷静得像是在讲述故事似的，可她越是冷淡，说出口的话就越是像刀刺般狠狠地敲打进身体里。
“如果你没有投胎到一个好的家庭，没有权势没有钱，我根本不会理你这种一天到晚没个正经事的人。”
桑禾注视着前方，眼神有些涣散，可思绪却是理智的。
她说：“两年前你在医院施舍了我五万块钱，帮我救回了我奶奶，我很感谢你。可是，也仅此是因为你帮了我，我才对你退让。”
“我成绩好，从初中开始我就一直是学校里的尖子生，中考排名区第一，到了高中我一直保持各科接近满分的好成绩。”
“你呢？”桑禾轻笑了声，像是讥笑。
江叙沉着脸，这些话听着格外刺耳，如同荆棘一般将他躯体缠绕，尖锐的刺头扎进皮肤里，心脏也跟着骤疼。
桑禾没有再看江叙一眼，“如果你没有钱，不是什么富二代公子哥，两年前你没有帮过我，我对你这种纨绔子弟根本不会多说一句话。”
“就到这吧，以后就不用来找我补课了，我教不好，也不想教了。”
桑禾将怀里的橘猫放下，起身欲要离开。
江叙坐在台阶上紧紧拉住桑禾的手腕，红着眼低声问：“这是你的真心话？”
“嗯，肺腑之言。”
桑禾走了，裹紧围脖原路返回。
她穿着件黑色羽绒服，围脖是粉色的，身上的背的书包还是那个缝缝补补的白色帆布包。
一如初见，干净简朴，记忆里的少女依旧万丈光芒，美好得挑不出一丝缺点。
“喵。”橘猫蹭了蹭江叙的腿，那人满身戾气睨了眼它，周遭气压也跟着变得料峭，橘猫炸开逃生般往超市里蹿。
一下子，喵生晚年差点不保。
江叙不知道在原地坐了多久，天边乌云密布，属于夜晚的沉寂逐步笼罩。
他自嘲地笑出声，阴郁的眼眸裹挟着黯淡。
又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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