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瑶的手指指向石台右侧,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扎进凝滞的空气里:“师父,那里……有个影子在动。”
我没有应声,目光顺着她指尖的方向探去。雾太厚,什么也看不清,但刚才那一瞬的波动还在耳畔回荡——那不是杀意,也不是幻象,而是一种近乎熟悉的韵律,像是有人在无声地念着口诀。
我按住腰间玉佩,掌心传来一阵温热。这东西从掌门手中取回后,从未离身。它不只是信物,更是某种牵连,一种说不清的感应。
“你退后。”我说,声音压得很低,“别靠太近。”
可她已经往前迈了一步,脚尖触到石台边缘的裂痕。就在那一刻,她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中胸口。她踉跄了一下,我伸手扶住她肩膀,察觉她的脉搏跳得极乱。
“冷……”她张了张嘴,没说出下一句,只是抬手捂住右臂。魔纹又开始发烫了,我能感觉到那股躁动正从她体内往上窜。
不能再等。
我将玉佩贴在她后心,同时屈指在地面划出一道符线,灵力顺着指尖渗入泥土。这是护山大阵最基础的唤醒术,三十年前我在宗门巡查时常用。如今经脉残损,只能勉强引动一丝残流。
符线亮起微光,沿着裂缝蔓延开去。片刻后,石台底部传来一声极轻的震颤,像是有东西在地下苏醒。
若瑶忽然抬头,眼神清明了些:“我听见了……有人叫我‘持玉者’……让我过去。”
我盯着她,确认她神志未失,才松开手:“你去,慢一点,别碰别的地方。”
她一步步走近石台右侧,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当她的指尖终于触到石基的一角,整座石台忽然微微一震。尘土扬起,一道模糊的轮廓自地面缓缓升起。
那是个老者的身影,身形瘦削,披着褪色的刑堂长袍,胸前有一道贯穿伤。他手里握着一把断刃,剑尖垂地,正是“断罪”。
执法长老谢无涯。
他的眼睛睁开,目光落在若瑶脸上,又缓缓移向我。嘴唇动了动,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你……带着她的血来了?”
若瑶回头看向我,我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枚银针,在她指尖轻轻一刺。血珠滚出,滴在玉佩上。玉佩骤然发烫,泛起一层淡青色的光晕。
谢无涯的虚影猛地一颤,整个人仿佛被点亮了一瞬。他死死盯着我,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冷竹……你还活着?”
我站在原地,没有回答。
他却笑了,笑得凄然:“好,好……当年的事,不是你做的。你确实出了那一剑,可剑被人动了手脚。有人用咒术转了你的力道,让你刺向太上长老。”
我的心跳停了一拍。
“谁?”我问。
他没直接答,而是抬起手,指向禁地中央那座刻着“青冥现,魔劫起”的石碑。手指颤抖,却指向明确。
我顺着他的手势望去。石碑静立在雾中,表面符文黯淡,但背面那句“血魔转世需以青冥剑为引,守心者破之”却在我脑海中清晰浮现。
是他布的局?
还是另有其人?
“是谁施的咒?”我再问,声音绷得极紧。
谢无涯的身形已经开始变淡,像是风中的灰烬。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顿住。他的目光转向若瑶,眼中闪过一丝惊觉。
“不好!”他嘶声道,“她体内的东西要醒了!快——”
话音未落,若瑶猛然跪倒,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她双目翻白,牙关紧咬,整个人剧烈抽搐。右臂上的魔纹彻底燃起,黑气顺着经脉往心口爬。
我冲过去,抽出三根银针,分别封住她肩井、曲池、合谷。这是压制魔气最有效的穴位,但我动作稍急,牵动了旧伤。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一口血涌上喉头,被我强行咽下。
她挣扎得更厉害了,指甲在脖颈上划出血痕。我不得不再刺两针,指尖都在发抖。每一次运针,都像是在撕裂自己早已断裂的经脉。
谢无涯看着这一幕,眼中满是悲悯。他抬起手,似乎是想靠近,却已无法移动分毫。
“冷竹……”他忽然唤我名字,声音虚弱却清晰,“守心诀……在玉佩里。不是刻文,不是符印,是……藏在信诺之力里的真言。只有真正守诺的人,才能听见。”
我猛地抬头。
他继续道:“莫信表象……百年前那一剑,是你自愿中咒的。你求那人对你施咒,只为引出血魔真形。可后来……所有人都忘了你说过的话。”
我的呼吸几乎停滞。
原来如此。
我不是凶手,也不是失手。我是主动踏入陷阱的人。
可为什么没人记得?为什么整个宗门都将我放逐?
谢无涯的身影越来越淡,只剩下一个轮廓。他望着我们,最后一句说得极慢,却字字入心:“若要破局,先守心。若要守心,先知自己为何而守。”
话音落下,他的身体如沙粒般散开,随风飘逝。唯有那把“断罪”仍插在石缝中,剑身轻鸣三声,随即归于沉寂。
四周安静下来。
若瑶的抽搐渐渐平息,呼吸恢复平稳。我拔出银针,扶她坐起。她的脸色苍白,额上全是冷汗,但眼神还算清明。
“师父……”她抓住我的手腕,声音微弱,“我刚才……差点伤了你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它还在发烫,表面浮现出几道极细的纹路,像是被什么力量激活了。我闭上眼,试着去听——
风穿过石台的缝隙,带来一丝极轻的震动。
像是有人在耳边,低低念了一句:“心不堕,言不虚。”
和我在石台上用水写的那两个字,一模一样。
我睁开眼,望向中央石碑。
就在这时,若瑶忽然浑身一僵。
“师父……”她抬起头,瞳孔剧烈收缩,“它又来了……石碑在叫我,这次……我不想去都做不到。”
她右手不受控地抬起,指尖直指石碑方向,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她的嘴唇微微颤动,竟跟着念出一段陌生的音节。
每一个字,都和我记忆深处那段失传的守心诀,隐隐相合。
我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用力拉回。
她猛地喘了口气,像是从深水里挣脱出来,冷汗直流。
我盯着那座石碑,掌心的玉佩滚烫如烙铁。
风忽然停了。
雾也不再流动。
整片禁地,陷入一种诡异的静止。
然后,石碑底部,传来一声极轻的“咔”。
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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