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冲天起的刹那,冷竹的手指松开了剑柄。
断剑脱手飞出,划破空气时带起一道低鸣。她没去看它是否命中,只觉胸口一空,像是连最后一点力气也被抽走了。但她知道那一剑不能偏,也不能慢。
剑尖钉入魔修首领右肩的瞬间,黑雾猛地一滞。
那团缠绕在若瑶剑身上的浓暗如被撕开一道口子,骤然松动。若瑶咬牙,借着这半息空隙猛力抽剑,脚底在符文上滑退半步,膝盖重重磕在石面,却仍死死握紧剑柄未放。
阵心的光纹晃了三下,又稳住。
冷竹靠着石柱,左手撑地,指尖触到残灯外壁。火苗跳了一下,映得她掌心那个“守”字微微发亮。她没抬头,只将手掌覆上去,像护着最后一口气。
魔修首领低头看着插在肩头的断剑,缓缓伸手握住剑身。血顺着指缝流下,滴在阵纹上,立刻腾起一股焦黑烟气。他一声不吭,用力一拔,剑刃离体,带出更多黑雾混着鲜血喷涌而出。
但他没有倒。
反而站得更直了些。
背后空气开始扭曲,一层层黑影从他脊背渗出,向上蔓延,凝成一人形轮廓。那影子比他高出许多,双臂垂落,指尖几乎触地,头颅微仰,仿佛在嗅闻什么。
冷竹抬眼。
血魔虚影睁开了眼睛。
不是寻常的眼,而是两簇旋转的暗红符文,像是用无数咒印拼凑而成。它目光落在冷竹身上,嘴角缓缓扯开,声音自魔修首领口中传出,却又层层叠叠,如同多人同语:“你还在挡?”
冷竹没答话。
她只是慢慢抬起右手,想结一个印。可手指刚动,便抖得厉害。经脉寸断的身体早已撑不住灵力运转,连最简单的引气都做不到了。
“百年来,你守这残灯,守这阵眼,守你那点执念。”血魔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可你忘了——这灯,是你用我的血点燃的。”
冷竹呼吸一顿。
她记得那一夜。太上长老持咒,她跪在祭坛前,以心头血为引,画下封魔符。那时她说:“我愿以身为器,换宗门一线生机。”可没人听见她心底还有一句——“也换我自己,一个赎罪的机会。”
如今,那罪还没赎完,债却已压到了尽头。
若瑶忽然开口:“你胡说!”
她单膝跪在阵心,剑横于前,右臂魔纹滚烫如烙铁贴肉,左肩伤口再度裂开,血珠顺着手肘滑落,在符文交汇处汇成一小片暗红。但她眼神没乱,直直盯着那虚影:“师父守的是道,不是你!”
血魔笑了。
笑声里带着铁锈般的回音。“道?”他轻声道,“你以为‘守’是你的道?不,那是我种在你识海里的念。你每燃一次灯,每走一步崖边,都是在唤醒我。”
冷竹闭了闭眼。
她想起每日寅时续灯时的仪式,想起那些年独自坐在孤崖上看日升月落,想起若瑶偷偷往她茶里加的安神草。原来一切,都不过是在喂养体内那道阴影。
可她还是做了。
哪怕知道是陷阱,也一步步走了进去。
因为若不守,就真的什么都剩不下了。
“若瑶。”她忽然开口,声音极轻,却清晰传入阵中,“别看它的眼睛。”
若瑶一怔,立刻垂下视线。她刚才确是被那双符文眼吸引了一瞬,脑中闪过无数画面:火光中的玉虚宗大殿、倒在血泊里的弟子、还有……一个穿白袍的女人背影,手持长剑刺向一位老者。
那是冷竹的记忆。
还是她的幻觉?
她不敢深想,只将剑尖压得更低,贴住地面符文。
血魔似乎察觉了什么,虚影微微侧首,看向若瑶。“有趣。”他说,“你体内有抗咒的东西。玲珑心脉……这种血脉,不该出现在这里。”
若瑶没动。
她不知道什么叫玲珑心脉,也不懂他在说什么。她只知道,只要她还能站着,就不能让师父一个人挡在外头。
冷竹这时已勉强抬起手,指尖沾了唇边血迹,在空中缓慢划出一道符痕。这是七十二针术中最深的一式——“锁魂引”,本是用来镇压自身魔气的禁术,此刻却被她用来尝试封锁阵中外散的黑雾。
可符未成,手臂便一沉,跌落下来。
血魔冷笑:“你还想拦?你连站都站不起来。”
冷竹没理他。
她只是转过头,望向阵中的若瑶。
两人目光相接。
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但若瑶明白了。
她缓缓起身,双脚踩稳,双手握剑举过头顶。剑刃上的黑雾仍在缠绕,但她不再试图挣脱,而是任其攀附,同时默念《守心诀》第三段。
光纹再次流转,比之前更急。
血魔虚影终于动容。它抬起手,指向若瑶:“杀了她。”
魔修首领应声扑出。
他动作极快,肩伤仿佛不存在,手中弯刀直取若瑶咽喉。冷竹想喊,却发不出声。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刀劈下——
剑光先至。
若瑶横剑格挡,双刃相撞,火星四溅。她被震得后退一步,脚跟踩碎一块符石,整个人踉跄欲倒。但她没松手,反而借势旋身,反手一削,剑锋擦过魔修首领手腕,割开皮肉。
黑血飞溅。
魔修首领怒吼,一脚踹在她腹部。若瑶整个人飞出去,撞在阵壁光幕上,滑落在地,口角溢血。
冷竹猛地撑地向前爬了一寸。
她的手终于够到了残灯。
她一把抓起灯罩,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地面。灯身碎裂,火苗却没有熄灭,反而贴着符文迅速蔓延,形成一道细弱却明亮的光线,直通阵心。
若瑶抬头。
火光映在她脸上,照出一道泪痕。
她慢慢爬起来,抹去嘴角血迹,重新握紧剑。
这一次,她不再等对方进攻。
她主动踏步上前,剑尖挑起,直指魔修首领心口。
血魔虚影低喝:“再杀她!”
魔修首领双眼泛红,挥刀迎上。
两人交击数招,若瑶处处受制,身形摇晃,可每一剑都守住了阵心方位。她右臂魔纹灼痛加剧,皮肤下似有虫蚁爬行,但她咬牙撑着,不肯后退半步。
冷竹靠在石柱旁,看着那道瘦小的身影在强敌面前一次次被击退,又一次次站起。
她忽然笑了。
很轻,几乎看不见嘴角动作。
然后她抬起左手,指尖对准自己心口。
那里有一道旧伤,是当年封魔时留下的。她一直不敢碰,怕一碰,里面的东西就会彻底醒来。
但现在,她不怕了。
她将指尖缓缓刺入伤口。
血涌出来,带着一丝黑气。她忍痛将血抹在唇上,低声念出一段从未示人的咒语——那是她自创的针灸术最后一式,名为“逆脉引”。
以己血为引,逆冲识海,强行唤醒残存灵觉。
一瞬间,她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撕开。
但她睁着眼,死死盯着阵中战局。
若瑶又被一刀扫中肩头,鲜血飞洒,染红衣襟。可就在那一刻,她左肩旧伤突然迸发出一点金光,与阵纹共鸣,整座阵眼嗡然震动。
冷竹抓住时机,猛然抬手,将最后一丝灵力注入地面符文。
光,从她掌心炸开。
直冲阵心。
若瑶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猛地抬头。
冷竹对她张了嘴,似乎想说什么。
可声音还没出口,血魔虚影已转头盯住她。
“你找死。”
它抬起巨掌,朝冷竹当头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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