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冷竹的嘴唇动了动。
若瑶凑近了些,屏住呼吸。
“阿箬……你看。”
她顺着师父的目光抬眼望去。残灯台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一盏灯。不是旧日那盏焦黑断芯的残骸,而是一盏从未见过的新灯——通体素白,形制简朴,灯身无纹,只在底座刻着一道极细的裂痕,像是曾碎过又拼合回来。
灯光从内部泛起,青色微光如脉搏般一明一暗,与她胸前玲珑心脉的跳动隐隐相合。
若瑶怔住。她没点燃它,也没见谁靠近过这里。可这光,分明是在回应什么。
她低头看冷竹。师父的眼仍闭着,脸色苍白如纸,但唇角似乎松了些,像是终于放下了千斤重担。若瑶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却还能感受到一丝极细微的颤动,像风掠过琴弦的余震。
她咬牙撑起身子,膝盖发软,几乎跪倒。背上早已麻木,冷竹的重量却仿佛更沉了。她知道不能再耽搁,可每走一步,都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寂静。
她扶着灯台基座,一点一点将冷竹放下。让她靠坐在那里,面朝新灯。冷竹的头微微偏侧,发丝垂落肩头,木簪松了半边,几缕青丝滑到胸前。若瑶伸手替她拢了拢,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片雪。
自己跪坐在她身侧,把那只冰冷的手攥进掌心,用体温去暖。
新灯的光渐渐稳了下来,不再闪烁,而是持续地亮着,温和却不黯淡。光晕洒在两人身上,映出两道依偎的影子,投在石台上,轮廓清晰,像一幅久远的画。
远处脚步声由远及近。
先是零星几个身影出现在山道上,接着越来越多。弟子们从各峰赶来,有的还带着伤,有的手中握着未收的剑。他们不说话,只是快步往上走,目光全落在峰顶那盏灯上。
有人停下脚步,怔在原地。
有人单膝触地,行礼。
“是冷长老……她回来了?”
“那是若瑶师姐背出来的……她真的活着?”
声音很低,没人敢高声。他们看着灯台旁那两个身影,一个倚坐着,一个跪守着,都被青光照着,静得像不会动。
一名年长弟子走上前,站在灯台三步外,双手抱拳,声音微颤:“冷长老,护山大阵已稳,灵脉回流,禁地震颤止住了……我们……我们都以为您……”
他没说完。
冷竹的睫毛忽然动了一下。
众人屏息。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没有焦距,像是穿过了人群,直望向那盏新灯。她的视线停在那里,许久不动。
然后,她动了动嘴唇。
声音很轻,却被风送到了每个人耳中:
“我回来了。”
三个字落下,四周一片死寂。
紧接着,有弟子红了眼眶,扑通跪下。又一个,再一个,接二连三,整片峰顶的人全都跪了下去。没有人下令,也没有人说话,只是齐齐俯首,额头触地。
冷竹没有看他们。她的手慢慢抬起,指尖朝向那盏灯,离得不远,却够不着。若瑶立刻明白,轻轻托起她的手腕,让她五指虚拢在灯焰上方。
火光映在她掌心,照出一道淡淡的痕迹——正是那夜残灯映出的“守”字烙印,如今已褪成浅痕,却依旧清晰。
冷竹的指尖微微蜷了蜷,像是在感受温度。
若瑶看着她侧脸。那道横贯左颊的淡金剑痕,在青光下竟泛出微弱的光泽,不刺目,却持久,仿佛被什么重新唤醒。
她忽然想起什么,低头看向自己掌心。那里的“守”字也还在,隐隐发烫,像是血脉里埋着一颗不肯熄的火种。
新灯静静燃着,没有烟,也没有风扰动它。光晕一圈圈扩散,照得整个峰顶如浸水中,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一名弟子抬起头,声音哽咽:“冷长老,这灯……是谁点的?”
没人回答。
若瑶摇摇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不是谁点的。”
她望着那火焰,低声道:“是它自己亮的。”
冷竹听着,嘴角极轻微地动了一下。不是笑,也不是叹,只是某种释然的松弛。
她慢慢转过头,看向若瑶。眼神依旧虚弱,却有了焦点。她望着这个十七年来偷偷给她加安神草、抄《清心咒》到天明的小徒弟,望着她脸上尚未愈合的伤疤,望着她眼中含着泪却不肯落下的倔强。
她抬起另一只手,动作缓慢,几乎用尽力气,轻轻抚上若瑶的脸颊。
指尖冰凉,触感却极轻,像春初拂面的风。
若瑶喉咙一紧,终于有一滴泪滑下来,砸在冷竹的手背上。
冷竹的手顿了顿,没有收回,反而更稳了些。她看着若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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