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痕在石缝间蜿蜒向前,像一条活过来的脉络,缓缓爬行。我盯着那道微光,肩上的胎记还在发热,不是魔纹那种灼痛,而是一种沉闷的牵引,仿佛地下深处有根丝线正轻轻拉扯我的心跳。
冷竹的手还抓着我的手臂,指尖冰凉,指节微微发颤。她没说话,但我知道她在等我做决定。
我深吸一口气,弯腰将她扶稳,“我们得出去。”
她没反对,只是靠着我起身,脚步虚浮。我能感觉到她的重量全压在我肩上,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玻璃上。密道狭窄,空气潮湿,头顶岩壁渗出的水珠滴落在衣领里,冷得刺骨。
我们顺着青痕前行,越靠近出口,地面震感越明显。起初是细微的震动,后来变成持续的颤动,像是山体内部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冷竹忽然停住,眉头一拧,抬手按住心口。
“外面……不对。”她声音低哑。
我也察觉到了。灵气紊乱,护山大阵的波动变得断续,原本均匀流转的灵流此刻像被撕裂般扭曲。更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随即戛然而止。
我们加快脚步,终于抵达出口。石门已被先前的震动震开一道缝隙,我用力推开,冷风裹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天色昏红,云层翻滚如血浆凝结,整座玉虚宗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暗光之下。山门外,黑影成片,三百魔修列阵而立,每人手中提着一名弟子,刀刃抵喉。他们脚下的土地插满符桩,桩尖沾满鲜血,正顺着沟壑流入一个巨大的环形阵图。
血阵已成九重,每一重亮起,护山大阵便黯淡一分。主峰殿前的灵眼石开始龟裂,灵气如漏泉般流失。
冷竹靠在崖边石柱上,脸色骤白。她一眼就认出了那阵法——九幽血祭阵,以活人精血为引,专破护山根基。她抬手欲掐诀,却被我拦下。
“你经脉未愈,不能强行运功。”我说。
她没挣开,只是死死盯着那片血阵,眼神一点点冷下去。右臂的银针还在皮肉间晃动,那是她刚才在密道里自己扎的,用来压制旧伤反噬。此刻针尾微颤,说明体内灵流已经开始崩乱。
我闭了闭眼,调动玲珑心脉的金光护住识海。右臂魔纹突然灼烧起来,与远处血阵产生共鸣。我咬牙忍住,目光扫过阵纹走势,确认无误。
“是《幽冥典》里的九幽血祭阵。”我低声说,“他们要抽干山门灵脉,彻底毁掉护阵根基。”
冷竹呼吸一滞,随即伸手探向案台方向——残灯所在的位置。她虽不在静室,却能感应到那盏灯的存在。片刻后,她松了口气。
“灯还没灭。”她喃喃,“阵眼尚存一线生机。”
我明白她的意思。只要残灯不熄,护山大阵就不会完全崩溃。但我们不能硬拼,必须先找到阵眼守护者,重新稳固核心。
正要动身,远处骨台升起,一人踏空而立。
玄真子。
他身穿掌门道袍,面容肃穆,可当他在阵中央站定时,忽然抬手撕开胸前衣襟。
皮肤裂开,一道狰狞魔纹从胸口蔓延至锁骨,漆黑如墨,边缘泛着暗红血光。那纹路与我在水晶棺中见过的一模一样——正是血魔真身的标记。
我浑身一僵。
冷竹瞳孔猛地收缩,手指不受控制地攥紧了腰间的玉佩。她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原来如此。
百年前那场浩劫,她以为自己斩杀的是血魔分身,可现在看来,真正的血魔早已附在掌门身上。她当年刺中的,不过是个替身。而眼前这个执掌宗门百年的人,从来就不是人。
玄真子抬起右手,掌心握着一块青铜碎片,形状残缺,边缘布满裂痕。但那一瞬,我认出来了——那是青冥剑的另一半。
它正与血阵共鸣,每一次脉动,都让阵法加深一重。
“冷竹!”他的声音穿透云层,冰冷如铁,“你守的灯,该熄了。”
我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冷竹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她没答话,只是缓缓抽出一根银针,扎进脖颈侧处的穴位。动作很轻,却带着决绝。
我知道她在做什么。她在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心神动摇引发经脉崩裂。但她越是冷静,我就越清楚,她心里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若瑶……我们必须阻止他。
我看着那枚碎片,脑中闪过秘卷地图上的标记——当年绘制阵图时,曾注明“双剑合璧,方可启封”。他手里握着另一半,意味着他已经掌握了唤醒血魔本体的关键。
“他在用碎片引导阵法吞噬灵脉。”我低声对冷竹说,“再这样下去,整个山门都会被抽空。”
她点点头,目光仍盯着骨台。忽然,她抓住我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异常坚定。
“别靠近他。”她说,“那是陷阱。”
我刚想回应,玄真子猛然转头,视线如刀锋般扫过群山。下一瞬,他目光定格在我们藏身的崖台。
我心头一紧。
一道血线自阵中射出,快如闪电,直逼我们所在的位置。
冷竹反应极快,一把将我推开。我自己踉跄后退,撞上石柱,抬头时只见她站在原地,左肩衣料炸开,鲜血飞溅。
那道血线擦过她肩头,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她没倒下,只是身子晃了晃,一只手撑住石柱,另一只手迅速拔出两根银针,分别刺入肩井与风府。
血止住了,但她的脸色迅速发青。这是魔气侵体的征兆。
“师父!”我冲过去扶她。
她摆摆手,喘息沉重,“走……回静室……残灯还在等我们。”
我咬牙背起她,沿着密道旁的小径撤离。这条路通往云外孤崖旧居,是她当年隐居的地方,也是残灯所在之处。沿途不断有弟子尸体从空中坠落,那是被抽干精血后抛出的躯壳。
冷竹伏在我背上,呼吸越来越弱。我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在下降,但她始终没有松开那只握着玉佩的手。
终于抵达静室。屋内陈设简单,木案上那盏残灯仍在燃烧,火苗微弱,却未曾熄灭。墙上刻着一个“守”字,笔画深陷,像是用剑反复划过无数次。
我将她放在蒲团上,她勉强坐稳,抬手抚过灯盏边缘。烛光映在她脸上,照出左脸那道淡金剑痕。
“准备好了吗?”她忽然问我。
我看着她,“你要点燃残灯?”
她点头,“只有通过残灯幻境,才能看到当年真正的真相。否则,我们连对手是谁都搞不清楚。”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要用最后的灵力,带我进入记忆深处。
可这代价太大。一旦点燃残灯,她的寿元会加速流逝,甚至可能当场陨落。
“我不怕。”她像是看穿了我的犹豫,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像是笑,又不像,“守了这么多年,总得有人知道真相。”
她抬起手,指尖凝聚一滴血,缓缓落向灯芯。
火光猛地一跳,随即稳定下来,变得幽蓝。
我跪坐在她身旁,握住她的另一只手。她的手指冰凉,脉搏细若游丝。
灯焰摇曳,映出墙上的“守”字。那笔画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流动,像是要从墙上走出。
冷竹闭上眼,唇间吐出一句咒语。
残灯的光开始扩散,笼罩整个房间。
就在光影即将吞没视线的刹那,我听见她最后一句话:
“若瑶,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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