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偏殿廊下穿过,吹动了檐角一串铜铃。我脚步微顿,若瑶跟在我身后半步,听见铃响也抬了头。她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终究没出声。
我们刚走过膳堂外的石阶。那里原本该有炊烟升起,今日却冷灶熄火,门扉半开,里头堆着几筐发霉的菜叶。一名杂役蹲在门口削竹筷,头也不抬地说:“三天了,没人做饭。”
若瑶停住。“之前走的五个人,都没回来?”
那人手一顿,刀尖挑起一片薄竹。“说了别问。规矩是你们立的,现在反倒来查?”
她没答,只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点头,她便转身往林道去了。
山路湿滑,昨夜落过雨。脚印断在半途,被落叶盖住。若瑶走在前头,右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微微泛白。她不像从前那样总回头看我,脚步稳了许多。
林子深处传来水声。溪边石台上站着几个人影,穿的是厨房弟子的灰布衣。他们背对溪流,面向山壁,动作整齐地来回走动,像在搬运什么。可手上空无一物。
若瑶伏低身子,贴着树干靠近。我落在她三步之外,屏息凝神。
那些人不说话,也不喘气。脸上没有表情,眼睛直直望着前方。其中一人忽然停下,双臂缓缓抬起,掌心相对,指尖微颤。片刻后,他结出一个手印——正是《守心诀》第一式“凝神归息”。
若瑶猛地攥紧我的袖子。
那动作不对。玉虚宗弟子练这一式时,呼吸要沉入丹田,灵力自膻中穴起行。可这人的灵力是从后颈往上窜的,像一根线牵着傀儡提线。
我轻轻拨开她的手,缓步上前。
离最近那人还有五步,我停下。他毫无反应。我又走近两步,伸手探向他的后颈。
皮肤冰凉,指尖触到一道刻痕。深而窄,边缘参差,是用硬物一点点凿出来的。那纹路我不陌生——百年前执法长老谢无涯佩剑上的铭文,只有刑堂亲传才识得。如今竟出现在一个杂役弟子的皮肉上。
我收回手,袖口沾了些许暗红碎屑,像是干涸的血壳。
若瑶已绕到另一侧,正盯着那人的脸。她忽然轻声道:“师父,他的耳朵……动了一下。”
我说不出话。那人的确没眨眼,也没转头,可耳廓确实在极细微地抽动,仿佛听着某种我们听不见的声音。
远处又有一人开始结印。这次是第二式“守脉归元”。动作依旧残缺,但灵力流转路径清晰。紧接着,第三个人、第四个人相继抬手,七人排成一列,竟将前四式连贯使出。
这不是巧合。
若瑶退到我身边,声音压得极低:“他们不会功法。这些人里,最久的也才进宗门两年,连基础吐纳都没练全。”
我盯着那排僵直的背影。“有人把功法编成了阵法,刻进他们体内。”
“就像……符纸里的咒文?”
“比那更糟。”我说,“符纸烧了就散。这是活人,还穿着我们的衣服,站在这片山林里,做着本该由弟子修习的事。这不是杀人,是把人变成工具。”
她咬了下唇。“会不会是血魔留下的手段?”
“不像。”我摇头,“血魔要的是混乱与吞噬。这种东西……是在模仿秩序。”
话音未落,最前那人忽然收势,缓缓转过身来。他的眼珠是浑浊的灰白色,瞳孔缩成一点。他对着我们站的方向,慢慢抬起右手,食指指向天际。
其余六人同时转身,动作如出一辙。
七根手指齐齐指向空中某处,像是在指引什么。
若瑶握剑的手抖了一下。“他们在看什么?”
我看向他们指的方向——那是禁地方向的山脊线,云层低垂,看不出异样。但我知道,那下面埋着当年封印血魔残魂的地宫入口。
“不是看。”我说,“是接收。”
她不解。
“他们的意识不在自己身上。有人在用他们的眼睛望出去,用他们的手传递信息。”我盯着那七双空洞的眼,“这七个人,是七扇窗。”
她倒吸一口气。“那我们现在……是不是也被看见了?”
我没有回答。
风忽然停了。七人同时放下手臂,转身朝密林更深处走去。步伐一致,踏过溪石时竟无半点声响。
若瑶想追,我拦住她。
“不能惊动他们。”我说,“一旦发现我们在追踪,操控者可能会毁掉所有痕迹。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他们要去哪,做了什么。”
她喘了口气,点头。“我去取记录玉简和剖灵针。”
“你去取,我留下守着。”我从怀中取出残灯,放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灯芯早已熄灭,但我仍能感觉到它微弱的温热——这是昨夜燃烧过的余韵。
若瑶迟疑了一瞬。“你一个人?”
“我比你更容易藏住气息。”我示意她快走。
她不再多言,转身疾行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林间。
我靠在一棵老松后,闭目调息。经脉依旧空荡,但比起昨夜已好些。左脸那道旧伤不再发烫,只是偶尔有些麻痒,像是新皮在长。
约莫半炷香后,林中又有了动静。
不是脚步声,而是布料摩擦枝叶的窸窣。我睁眼,见那七人正围着一棵古树打转。他们从怀里掏出一些黑色粉末,撒在地上,形成一个残缺的圆。
我屏住呼吸。
那图形我认得——是护山大阵外围的一段引灵纹,但被改过了走向,把原本向外扩散的灵气流向调成了内收。若是连成完整一圈,便会形成一个反向吸纳的小阵,悄无声息地抽走大阵的根基之力。
他们不是随意游荡。他们在布阵。
而且手法极为精准,每一笔都卡在灵脉节点上,绝非普通人能掌握。
我缓缓摸向腰间玉佩。指尖刚触到温润的玉石,忽然察觉不对。
那七人停止动作,齐刷刷抬头,望向我藏身的方向。
我立刻伏低,心跳未乱。他们并未真正发现我——只是接到了某个指令,集体转向。
片刻后,他们又恢复原状,继续画符。
我松了口气,却不敢再轻举妄动。
若瑶迟迟未归。我估摸着时间,应当快到了。正想着,远处传来极轻的一响——像是玉简落地的声音。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刚要起身接应,眼角余光却瞥见异样。
那七人之中,最矮的一个突然抬手,抹过自己的脖颈。动作极快,像在擦拭什么。
等他放下手时,颈侧那道刻痕的颜色更深了,几乎发黑。
而且形状变了——原本是执法长老的铭文,此刻竟隐隐显出一朵半开的花形轮廓。
那是……双生花的纹路。
我心头一紧。
若瑶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林口。她手里抱着一只青布包裹,额上有汗。她看到我,加快脚步奔来。
可就在她即将踏入林中空地的瞬间,那七人同时转身,面朝她,齐齐抬手。
不是结印。
是掌心推出,灵力凝聚成束。
七道灰蒙蒙的光柱破空而出,直射若瑶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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