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
元呈惊讶地看向老宋,满眼不解道:“未成年人不是禁止纹身吗?!”
老宋被他这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问题卡住,捧着刚拿起的残肢和他大眼瞪小眼,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是这句话的重点吗!
……算了,跟个刚毕业的孩子较什么劲。
他深吸一口气,放下残肢,平心静气地指挥道:“后面那个桌子,左手边的抽屉里面放了张照片,你拿起来看看,是那个刺青的图案。我们实在看不出这个东西是什么内容,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思路。”
元呈乖乖照做,翻出照片来,对着灯光,认真分析。
图案非常简单,仅仅由几个黑色笔画构成,形状优美柔顺、颇具美感,只是不巧,因尸体腐化膨胀,而略有变形,给分辨内容增加了不少难度。
元呈皱紧眉头,把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虽有了些猜测的思路,但依旧不敢确定,只说:“这……不好说,像是……三个英文字母?”
老宋听出一点希望,忙问:“什么字母?”
“呃……花体的A、W、Z?”元呈的语气并不肯定,他又把手中的照片转了一百八十度,迟疑中只是说:“也有可能是俄文……现在只能确定,肯定是几个字母。但,这种字体,还有这种清晰度,很难确定到底是什么内容,甚至,是不是英文字母,都有待商榷。”
老宋颔首,转而说:“——再说吧,尸检报告里有这张照片,等你回去之后,还有时间再去分析。还有一件事:这名受害人,和上一名,并不出自同一人之手。”
元呈追问:“怎么说?”
“断面处理更仔细,清理程度也更完善,而且,对尸体所附带信息的处理水平也远高于前一人。另外,我推测,第一案发现场应当并不在附近,而是在某个能够仔细处理尸体的地方——得有水,有场地,并且偏僻。”
“专门能够处理尸体的地方……”
元呈沉吟着,随口问:“还有吗?”
“暂时没了。有什么新发现,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元呈出了门,心中,依旧囿于方才获得的线索:
有至少两个凶手,两名凶手之间暂时不能及时取得联系;
这两人中,有一个拥有良好的作案场所,并且经验丰富、显然不是初次作案,另一个则缺乏处理尸体的客观条件,同时,缺乏作案经验,主要依靠天气,才勉强清理干净留下的证据;
在最新的受害人身上,发现了一处隐蔽的纹身,内容疑似一串意义不明的字母;
陆追暂时没有下落,与此同时,邢锐缺乏不在场证明,并且又被牵扯进了抛尸的问题中。
他还没想清楚下一步究竟要怎么做,身体却比大脑先行一步,将他带到熟悉的楼道里。
叮铃铃——
林丛正坐在沙发里,盯着对面墙上的挂饰出神,猛地被这铃声和与之而来的震动惊了一激灵,摸出手机,屏幕上的“元呈”二字便映入眼帘。他向一旁的、还在向他讲述方峻茂情况的元蕖示意一番,便接通了电话。
“喂,怎么了?”
林丛半垂着头,不时“嗯”上一声,听着元呈一条接一条地向他汇报尸检情况。待到对方说完,他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半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他逐渐沉下来的脸色。
“刺青的照片等会儿发给我。你们还查到什么了?”
“还有,邢锐当晚在酒吧拨通的是个境外号码,目前还没有查到号码的主人。但,他的前妻,皇甫志仁正在国外。乐乐姐正在追查这条线。林队,您——”
林丛听见他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没来由地心里一慌,及时打断他的嘘寒问暖,声音不自觉地紧了紧,说:“我很快回去,先挂了。”
挂断电话,他叹了口气。
“——是我弟打的吧?”
元蕖已经讲了半天,本来便十分疲惫,此时此刻,他懒懒地靠在一旁的单人沙发里,一边刷着手机,一边随口问上一句。
——至于是随口,还是早有揣测,就只有元蕖自己知道了。
林丛斜他一眼,没说话,只对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思考。良久,这才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方峻茂真的和这个案子有关,你会怎么样?”
元蕖顿了片刻,苦笑,好像觉得他的话问得奇怪,说:“这话问的,我能怎么样?林丛,你认识我也有十多年了,我像是有那犯罪的胆量和脑子的人吗?”
是,他能怎么样。
当方峻茂进入警方的视野中时,他与案件有关的一切早已成了既定事实。无论林丛等人发现与否,事情都已经发生,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他不可能让时间倒流,也不可能让整个专案组放弃对方峻茂的追查。
——再退一步讲,就算他真能让时间倒流,难道,他就一定能制止得了方峻茂的决定?
元蕖想,他还没有狂妄自大到那个地步。
林丛自知说错了话,时间也已经过去许久,任务也已基本完成。他起身要走,已经到了门口,又被元蕖叫住:“林丛——”
他转头,看元蕖将头仰靠在沙发靠背上,望着他的双眼中,似乎汪着许多复杂的情绪,酝酿了一阵措辞,最终还是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恨我吗?”
他一怔,几乎是同时,记忆的阀门被打开,师父的种种神情,以及那些不厌其烦的谆谆教导,都在他脑海中涌现。
那是他进入职业生涯的引路者,是他人生路上的掌灯人。
——那是他曾经,最想要成为的人。
可岁月不饶人,这一刻,林丛细细追忆时,才会猛然发觉,不知从哪一天起,他想起师父的频率开始降低。曾经警局中的一切,都会让他回忆起穆振华,都能让他不可自抑地悲伤、惆怅;但,年年岁岁,竟已皆成为过去。
十年过去,穆振华的面容,已经随着时光流逝,逐渐在脑海中淡去——
当然不能怪林丛。细细算来,他自己也很快就要活到师父永远停留在的那个年纪。
没有人能够永远活在过去。
可是,他不可能忘记师父,就像永远忘不掉,那个夜里,夺走师父生命的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刀伤。
而那些刀伤,归根结底……
全部来源于眼前这个人。
他转回头去,手放在门把手上,不再做任何停留。
“恨。”
坐在自己车上,林丛在通讯录的两个名字中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拨通了王了的电话,而后在彩铃声中踩上油门,驶出小区。
铃声足足响了三十秒,就在林丛不耐烦地准备挂断前,接通。不等他出声,倒是对面,王了懒散惯了的声音难得有些力度,抢先道:“元蕖都说什么了?”
“没什么有营养的内容,无非是他和方峻茂是怎么认识的、怎么谈上的,还有房子是怎么来的。”林丛扶方向盘的手指无意地敲了敲,又说:“有件事我倒是挺意外的——他们两个这段情感关系,貌似地位并不对等。”
电话里,鼠标点击声依旧持续不断。王了问:“是吗,有多不对等?”
林丛没留神,行车记录仪先用冷冰冰的电子音提示起超速——他想起六月刚刚罚过的款,心疼地咂了咂舌,说:“具体的我回去再说——总之,元蕖貌似也被方峻茂玩在手心里。有关方峻茂的具体行踪,他知道的并不多。”
王了浏览页面的鼠标滑轮一停,说:“是吗,这我倒是没想到——堂堂一个常年行走在灰色地带、敛财无数,还能从不失手的人物,要地位有地位,要手段有手段,竟然能被一个年纪轻轻、初出茅庐的小作家拿捏在手里?——哎,元蕖这人说的话信得过吗?”
林丛沉默片刻,道:“至少,他和我说的内容,都可信。”
王了没再搭腔,安静得像按了静音键。
车子驶过又一个路口,林丛瞥了眼屏幕,才发现电话尚未挂断,于是又说:“你那边呢,找到什么新线索了?”
王了答:“扒到方峻茂的微博小号了,算吗?”
“挑重点说。”
王了对他烦躁的语气并不关心,依旧漫无目的道:“重点挺多的,回来你自己看吧。小号里的方峻茂,可是和他一直努力打造、维持的人设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去啊。我还找到了他其他社交平台的账号,不过都大差不差,只有刚刚突然发现的一件事,还蛮有意思的。”
林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真是炸药包脾气。
王了腹诽一阵,也不拖拉,干脆道:“他出轨了,网恋。”
距离警局只剩最后一个路口,林丛在红灯前急刹车,问:“出轨了几个人?”
王了沉默一阵:“……林队,我怎么不知道你是思想这么开放的人。”
“艺术家不都这样吗——赶紧说,我马上回去了。”
“就一个人。两个人从今年年初认识,还经常视频联系,不过,对方的ip在境外,其他信息还待核查——嘶,等等,除了这个,我还有点别的事想跟你说。”
林丛已经驶入警局院子里,准备停车,偏偏倒车水平有限,一着急,骂他:“你有话就说,别他妈磨叽!”
王了叹了口气,瞄了眼不远处有意无意地盯着自己的阴暗目光,说:“林队长,你那办公室恋情再不抓紧发展、再不想办法给人家个名分,某个傻大个的醋劲和紧张劲就淹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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