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怀疑,方家的房子有地下室?”
个人办公室里,林丛不可置信地反问。元呈的计算数据放在面前,他不禁垂眸又看了一眼,却依旧觉得难以想象:“元呈,你知道私自开发地下资源,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吗?”
元呈挠了挠头,道:“我知道,但,这是综合考量了方峻茂、邢锐二人的行动轨迹,以及目前整个案子的所有线索之后,最大的可能性了。”
如果他们推理的大方向是对的、方峻茂真的是将陆追与邢锐串联起来的中间人,那么,抛开他与邢锐是通过何种方式保持联系的这个方向,相反的方向,还指向一个极其关键的线索:
方峻茂,很有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陆追行踪的人。
然而,与此同时,方峻茂的生活极其不成规律。从往常的数据来看,他要么成年累月地泡在家里、根本不出门,要么心血来潮、夜夜光顾酒吧,要么,就像今年三月份那样,花上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出去采风、旅行,除了截稿前夕这短暂的时间节点,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将去往何方。
如此一来,陆追的去处亦只剩下两种。
要么,是在滕安市四处迁徙,要么,是一直住在某个安全地点,保持敌动我不动的防守态势。
“——前者显然不太可能。”穆百之摇了摇头,说,“这样一来,处理尸体极为困难,不可能直到现在,我们还找不到第一案发现场。”
元呈向后一靠,宽阔的肩膀几乎将椅背遮住:“这也就意味着,除了Hidedusk,唯一有可能的地点,就是方家。”
王了将怀中抱着的平板电脑放在桌上,垂眸道:“Hidedusk前天已经以消防检查的名义去全面检查过一次,并未发现可疑之处。小刘他们特地留意了暗室、酒窖等可能性,都无功而返。昨天,我也亲自去那附近走了一趟,现在是旅游旺季,民宿爆满、满街人头攒动,要想在这种地方将尸体处理得天衣无缝,难度系数也太高了。”
听见“亲自”二字,穆百之不免有些惊奇地瞥了他一眼。
连王了都主动加班?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林丛的眉头却丝毫未有松动的迹象。他望着元呈,颇为不安地问:“你知道,私自对住宅地下空间进行开发,还能刚刚好避开正在迅速推进的城市基本建设规划,难度有多大吗?”
作为一座新兴二线城市,滕安市的建设工作推进迅速,无论是管道改造、还是地铁修建,都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单单是地下空间布局,就堪称日新月异。倘若方家真有私自开发的地下室,那也就意味着,方峻茂不仅拥有开发地下资源的财力,还同时对滕安市的城市建设计划了如指掌——至少,是对方圆两公里之内的地下规划了如指掌。
但——怎么可能?
“虽然很困难,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元呈说,“还记得方峻茂为什么要去玉藤山上采风吗?”
林丛愣了片刻,迟疑道:“你的意思是,那个领导……?”
王了挑了挑眉,放下茶杯,重新抱起平板电脑,迅速在网络上进行搜索。
林丛似乎并未留意到元呈期待的目光。他无意地摩挲着手中的打火机,一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边轻声道:“要真是如此,这案子可复杂了。”
两个月前,他接下这案子时,可不敢想到,查案过程中,还会牵扯到公职人员。
——好吧,诚实地说,要是那时候他知道会查到公职人员,说什么他也会坚持辞职。
然而话说回来,若是当时真的递了辞呈、或者转了岗,林丛此时,又会在做什么呢?
他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工作经历,最对口的岗位,莫过于派出所。也许他会在附近的某个派出所替老太太找猫,又或许,他会为了调解两个大打出手的年轻人焦头烂额,也或许,他做了文职,在办公室,过着仿佛退休的惬意生活……
但,那样一来,林丛想,他就不会认识元呈,不会阴差阳错地把这个莽撞的年轻人收作徒弟,不会莫名其妙又仿佛命中注定地动了心,不会在多年之后再次邂逅当初的仇人元蕖,不会见到这一个又一个丰富多彩的故事。
如果不是那个看似大意的决定,林丛也就不是今日的林丛了。
——扯远了。
“查到了,当初给方峻茂介绍信、让他能在玉藤山上随意居住的,是个副市长,叫……哦,叫周白。”王了将这些资料一一截图、汇总至工作群内,补充道:“其实,从过往的公众活动来看,一直将方峻茂向公众面前推、将他的文字送到滕安市文学界的,也是这个周白。早在近两年前、方峻茂尚未出名时,他就一直在替他创造机会。虽说方峻茂在网络上的爆火是时也命也,不过,这之后的持续热度,也确实要归功于这位周副市长。”
穆百之偏了偏头,疑惑道:“他图什么?”
王了正欲回答,却不知手上滑到了什么内容,忽然动作一滞,沉默片刻,这才抬起眼来,答非所问,道:“你们知道……方峻茂曾经报过警……吗?”
几人各自摇了摇头,迷惘地看他。林丛耐不住性子,率先离座,凑到他身边,看那平板上的内容,元呈紧随其后,穆百之本就坐在一旁,只凑过来些便能看得清楚。
上头只有寥寥几个字,是个报警记录,时间要追溯到二十年前。
由于年代久远、加上并非大案,该案的记录除去相关警察,仅有几个字,即“虐待儿童”。相关资料少得可怜,除了受害人姓名,根本没有其他记录。
元呈困惑地看着王了,说:“所以呢?”
——这和周白有什么关系?
王了叹了口气,道:“当然有关系。根据结案记录,该案最终判决结果是取消施暴者——即方峻茂亲生父亲——的抚养权,将他交由姥姥抚养。刚刚我查了一遍户籍,发现周白就住在他们祖孙二人隔壁,从近些年的报道来看,周白一直与这祖孙二人往来密切,对媒体宣称是知恩图报。如果我猜得没错,他是想拿方峻茂的创作成就、以及对滕安旅游业的推动,当作自己晋升的一块铺路石。”
听起来倒是合理,只是……
林丛与穆百之几乎是异口同声道:“当年那个案子,究竟是什么情况?”
王了摊了摊手,平静道:“我不清楚。但,在二十年前的法律条件和舆论环境下,方峻茂父亲的行为能够确定为虐待儿童、并且剥夺抚养权,而不是简单地定性为家庭矛盾、管教子女,至少说明虐待情节非常严重——对了,还有件事,因为和案子没什么关系,我之前就没说。”
他从满屏文档中快而准地找出一份,在加载的间隙中解释道:“方峻茂的病历显示,他曾经患有中度精神分裂症,一直到去年冬天才痊愈。但鉴于他同时还有中度焦虑,所以一直在进行定期的心理检查,用药也没断过。从病历记录的情况来看,这些病症的根源,很有可能就是二十年前的那场虐待。”
林丛落座,道:“这至少能够解释,他为什么愿意充当陆追这场犯罪行为的共犯。”
渴望标新立异,向往实施犯罪,并且蔑视生命——
一切的根源,不过是因为,再也不想因弱小而承受凌虐。
“老宋在新的尸块上,再次发现了类似于花体英文字母的刺青痕迹。”林丛清了清嗓子,将工作继续向下推进,“假如这些内容真的是英文字母,那么,我们已经得到了三组、共八个字母,还不知它们的排列顺序是什么。鉴于都是字母、没有数字等内容,我认为这些字母最终指向的结果,不会是图书等物品的排列序号,更像是某种暗号,或者是……网址。”
元呈大胆揣测道:“也许,是把部分字母对应转换为数字,以实现某种规律。”
林丛点点头,继续说:“还有之前的那个‘大马士革’……又开始频繁出现了。可惜声卡叠加变声器,声纹鉴定比较困难。”
几人正预备开始规划下一步的工作安排,却不料此时,忽然有人横冲直撞地推开办公室大门,众人惊而望去,原来是跑得气喘吁吁、满脸惊讶的小刘。还没等林丛瞪他,他便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邢锐……邢锐来自首了!”
审讯室。
“那个老头是我杀的。凶器我带来了,案发经过,我现在就可以复述。”
进行过例行的问答后,迎着对面二人锐利的目光,邢锐坦然自若地说。
林丛冷着脸,问:“理由呢?”
邢锐耸了耸肩,说:“那天喝醉了。我记不太清因为什么起的冲突了,好像是那个老头想趁我醉了,抢我的东西吧……然后,我就动手了。”
他神情随意,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林丛一手按住隐隐有些愠怒的元呈,继续问:“凶器是你带到现场的?”
他们口中所说的凶器,是一柄羊角锤,和一把匕首。
上面,依旧残留着案发时溅上的血液和指纹。
邢锐答:“不是啊,我怎么会有那种东西?——我动手之前,在地上捡的。哦,不,准确来说,那锤子是我捡的,匕首是我放在车上防身用的。”
“案发时间呢?”
“记不清了……反正是后半夜,具体几点,我没印象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第 38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