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对于当时的滕安市,这曾是最为轰动的一个新闻。

案件审理期间,单单是多家当地报纸的头版,便登了不下五次。彼时正逢互联网迅速发展时期,尽管时至今日、多个论坛、聊天组早已关闭、失效,但,单单从尚还存在的痕迹中,对于此案件在当时空前的舆论热度,便可窥见一斑:

说是整个城市全部居民茶余饭后最热衷的话题,并不为过。

——然而,他们所讨论的,真的是案件公平与否吗?

文件里附上许多截图。那些残余的只言片语里所充斥的,分明是对受害者的凝视。

人们病态地四处探寻着案件细节,猎奇地寻找有关侵犯过程的一切信息。他们不在乎案件怎样、审理怎样、受害的孩子现状又怎样。他们病态地追求着、如同饿狼扑食般所要看到、疯传的,是那孩子遭受虐待的真实过程、图像证据。

他们不在乎坏人是否被绳之于法,只想看受害人如何痛苦挣扎。

这,就是人。

性侵证据确凿、口供完整,然而,由于当时的法律条文中对于儿童性侵害的定义并不清晰、乃至对受害主体范围含糊其辞,故而尽管证据链完整,该案件仍然仅作为虐待儿童(情节严重)处理,甚至由于犯罪主体是受害人的亲生父亲,案件并未被定性为故意伤害罪。

根据当时的主治医生的记忆,方峻茂的治疗,仅仅持续了三个月,远远低于理想程度。

一方面,是由于当时的滕安市发展不足、缺乏治疗心理创伤或其他精神疾病的条件,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方面,是他没有继续治疗的经济条件。

案发前一年,方峻茂父母离异,父亲滥赌成瘾,家庭条件便陷入穷困潦倒的境地中。案发后重新分配抚养权时,其生母又已离世,能够抚养他的,仅剩时年六十岁的外祖母。

祖孙二人生活困难,故而勉强将皮肉伤治愈后,治疗便中断了。

一年后,罪魁祸首在服刑期间病逝。

资料匆匆来到中学时期。

方峻茂为人孤僻乖张、不善交往,偏偏成绩优异,几乎理所应当成为同学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档案中仅有的两次警告处分,理由都是“打架斗殴”。

时间过去太久,没人还记得他当时是个什么样的学生。王了走访了曾经教过他的几名老师,大家对他的印象,都只剩下一句:

“出名了也不回来感谢学校,真是个白眼狼!”

再往后,方峻茂所就读的大学位于两千公里之外,一时半会,很难得到具体资料。为数不多的资料,来源于几个他的大学同学——整齐划一的没有印象。

王了费了很大工夫,才联系到一个方峻茂的大学室友。对于这个透明人一般的室友,他的评价是:

从不打扰其他人,也从不喜欢被其他人打扰。平时总是独来独往、和周围人相互礼让,但其实脾气很差,如果被惹到,会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破口大骂、大打出手。

因为这样的性格,除了写作,方峻茂至今也没有做过一份持续时间能够超过三个月的工作。研究生期间,他似乎留意到了打架的负面影响过大,外加身体情况变差,所以,他改变了与人作对的方式,从硬碰硬改成了背后下黑手——

造成的伤害更大了。

令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是,这样与世界势要拼个你死我活、至死方休的劲头,在方峻茂硕士毕业后,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非要说的话,是因为,周白开始捧他了。

从天生坏种的刺头,到伤春悲秋的文艺青年,方峻茂对外的形象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之后的方峻茂,才是他们一直以来,所认识的方峻茂。

……

“……天哪。”

面对如此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元呈陷入词穷的境地。

要不是查到了这一切,谁会想到,那个总是微笑着的、安安静静地照顾着满园子青菜的瘦弱青年,背后,竟然有着如此丰富的过去?

林丛轻叹一口气,说:“如果是这样……他会和陆追这样的人同流合污,倒也不奇怪了。”

视人命如草芥、极端的弱肉强食,这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这个世界学到的、唯一不变的真理。

而陆追,就是这真理的化身。

比起同流合污,倒不如说,只有在陆追这种杀人如麻、自视甚高的人身边,方峻茂对这个世界扭曲的认知,才能得到一丝安慰。哪怕身边的人也许下一秒就会用刀捅破自己的心脏,哪怕这个人会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像杀一只小白鼠一样云淡风轻,他也会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毕竟,这才是他所熟悉的人间。

“——可是,陆追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他?”

元呈不解地问。

林丛叼着烟,沉吟道:“对于当时的陆追而言,也许,方峻茂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元呈垂眸望着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林丛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沉默片刻,忽然道:“我相信你。”

“信我什么?”

林丛将烟夹在指间,抬眼望他,又把小回龙的烟呼在他脸上:“信你推测的,方峻茂那套别墅下,有个自己开发的地下室,而入口,就在那个上锁的楼梯间。”

元呈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林丛的脸,在他面前变得朦胧、随即又清晰,一双眼睛,亮得像儿时夜空中的星。

恍惚间,星光忽然碎进一江春水:“别莽撞。我会去想办法,从周白口中,旁敲侧击出地下室相关的那些文件。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他大脑一片空白,只听见自己下意识地问:“那……邢锐这边怎么办?”

“审讯乐乐会继续跟,她有经验。至于王了……”

想到方才的不悦,林丛别过脸去,蹙了蹙眉,啧了一声,道:“皇甫志仁那边,让他继续去跟。我总觉得,她并非全不知情。”

她太冷静了,冷静得简直不像是个局外人。

元呈点点头,又忽然想起什么,随手打个响指,道:“林队,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又……”

——又不在一起工作了?

林丛抬头,对上他委屈的眼神,顿时激出一身冷汗。

这种表情本来不该出现在一个高一米八七、肩宽五十五公分的双开门冰箱脸上,但表情太真诚,又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一时间,林丛不知道该先骂他傻,还是先同他解释:“傻啊?——你总不能天天都泡在方峻茂那儿吧……哎,别这么看我,抓紧回去干活!”

熄灭的烟头丢进垃圾桶,元呈眼瞧着林丛半是烦躁、半是无所适从地瞪他一眼,便转身走向楼梯口。没几步,复又剧烈咳嗽起来,他偏了偏头,担忧道:“林队,您……”

“——少管我!”

地下室。

“你确定要这么做?”

陆追抬起的手停在半空,对面的人迟迟未接过他手中的包裹。他颇为意外地抬眼,望向方峻茂,笑道:“怎么,这才见了几次,就舍不得了?”

方峻茂撇了撇嘴,道:“毕竟也是元蕖的亲兄弟,他们手足关系可不错呢。我可不想让元蕖也跟着担惊受怕。”

陆追偏了偏头,似笑非笑,道:“——是怕他知道你这么做,生你的气、抛下你不管吧?”

闻言,方峻茂忽然神情大变。他双手猛地撑在桌上,将二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些,冷冷望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道:“他、不、会。”

陆追并不退让,神情依旧暧昧,道:“是吗?你敢赌吗?”

方峻茂抬手,接过他手中的包裹,却依旧紧紧盯着他的双眼,说:“我说过,我讨厌‘赌’这个字。”

陆追半眯着眼,嘲讽他:“失败者的固执。”

方峻茂不恼反笑,虎牙抵在下唇,道:“——而你,是在失败者的地下室里苟延残喘、见不得阳光的虫豸。”

“随便你怎么说——我的使命,就快要完成了。”

陆追故作轻松地冲他摊了摊手,谁知方峻茂并未看他,只自顾自地转身离去。

门落锁。

三小时后。

郊区烂尾楼内。

“不许动!举起手来!”

杨羽带着几个队员快步靠近目标,在适当的位置停住脚步,举着枪,浑身肌肉紧绷,神情严肃地喊道。

几米远的地方,本来俯身、对着满地血腥无所适从的那人闻声浑身一颤,片刻,这才缓缓直起身,举起了双手。

杨羽皱紧了眉头,先用余光检查地面,确认报警信息无误,又喊道:

“转过来!”

闻言,那人似乎迟疑了片刻。

他缓缓转身,手电筒的强光打在他的脸上,他也没有抬手去挡,反而将面容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杨羽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一时间,甚至忘记了下一步行动的命令:

那个出现在抛尸现场、行踪极为可疑的人,竟然是——

元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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