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铃声响了五秒,电话接通。对面的声音不算太清醒,但也称得上干脆。
杨羽垂眸扫了眼时间。
快一点了,还要早起加班,她居然还醒着?
唉,年轻真好。
不过此情此景,也顾不上说教。
杨羽清了清嗓子,尽量平静道:“乐乐,元呈出事了。我们接到报警,在一处案发现场,找到了他。”
穆百之一愣,刚被电话叫醒的大脑顿时清醒了不少:“啊?——谁报的警,查得到吗?”
“就在案发现场附近,但电话卡已经被掰断、丢弃了,没有买主的信息。”
穆百之完全清醒过来,果断道:“那肯定是被人陷害了——什么样的现场,具体情况怎么样,对了,还有,您通知林队了吗?”
连珠炮式的问题,把杨羽问得一阵语塞。他揉了揉眉心,耐心道:“情况比较复杂,明天见面说。林丛那边,我打算早上再打电话告诉他。他身体本来也不好,为了这一时半会解决不了的事,半夜把他叫起来,实在没有意义——我提前告诉你,是希望明天场面不要太失控。”
“——好吧,我知道了。”
短暂地寒暄几句,电话结束。
夜深了。
杨羽抬眼,望着窗外的夜空,再次长叹一口气。
这个世界啊……
翌日,清晨。
“这是我们的案子,为什么不交给我们?”
隔着办公桌,林丛站在杨羽对面,双手撑桌,身子前倾,紧紧盯住他的双眼,音量倒是还有所控制,拍桌子的声音却响得隔着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杨羽靠在椅背上,抬首望着他,一时间,竟又语塞。
——早料到他要失控,却没想过会如此措手不及。
他特意把电话留到早晨六点半、估摸着林丛预备出门才打,本意是留给林丛些缓冲的时机,却不料他撂下电话、风驰电掣就到了队里,径直闯进他的办公室里,情绪多少克制,却比完全不加克制还令他顿觉不安。
“你先冷静一下——林丛,这次的案件,和你们现在调查的案子根本不一样。”
他紧紧望着他,说:“林丛,和你们现在所调查的这宗大案相比,这案子最大的不同点是,尸体虽然经过了分割、并且处理细致,但,经法医还原证实,它是完整的——完整的,你明白吗?”
沉默。
林丛的声音弱了些,却依旧不折不挠地说:“但是……”
“——但这不能作为最终依据?”杨羽将他没能说出口的后半句话完整托出,不由得苦笑一声,又轻轻摇摇头:“林丛,关于人体玩偶的猜想,难道,不是你提出的吗?”
——如果,这个受害者也是6·7案的受害人之一,那无疑是说,先前所作出的猜想,以及依附这猜想、所作出的一切推理,全都是错误的。
也就是说,他们前面两个月的努力,至此,将尽数白费。
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林丛垂眸,挣扎几秒,还是执着道:“但……万一,之前的猜想,真的是我错了呢?”
“林丛,错没错、要不要推翻重来,是你们二队的事,我不管。”见他终于消停下来,杨羽抬手将桌上的一沓文件推到他面前,复又道:“但,猜想究竟错没错,你自己比谁都清楚。”
清楚吗?
林丛叩问自己,听到的,只是空空荡荡的心跳声在回响。
他终于坐下。
翻开面前那沓文件,一切有关这场发生在几小时前的意外的信息,都扑面而来。
和已经发现的、属于6·3案的尸体不同,本次的受害者尸体完整、没有任何残缺。不仅如此,在案发现场,这次的受害者并无任何特殊标记或说明,也没有额外准备任何用于证明受害者身份的东西。血液中没有硫喷妥钠与KCl残留,死因则是窒息致死。
尸体分割手法娴熟、沉稳,显然不是新手。尸块有明显的冷冻痕迹,一经几小时前的解冻,眼下腐烂非常严重,尸体情况不容乐观。
根据信息比对,受害者是一家夜店的服务员,年仅二十岁,非滕安本地人。根据他的同事描述,该男子于案发前一天、在工作时间失踪。
但,由于该青年性格孤僻怪异、平日独来独往,夜店顾客情况又混杂,多数同事并未在意此人疑似失踪的情况,唯一一个报案人,是曾与他有过节、怀疑他因得罪了其他人而被害的同事。
根据目前调查的结果,案发前后,元呈恰好缺少不在场证明。据他说,那时他正在恒安河河道附近徘徊,思考邢锐作案的经过及可能性。
案发现场筛查出的脚印繁杂,所幸仅有四枚脚印与案发时间相近,根据推测,四枚脚印所对应的主人各自身材相差很大,其中仅有一枚,能与元呈所追逐的那名黑衣男子身材相吻合。
二十分钟前,一队查到这辆黑色轿车的来历——一辆从汽车修理厂开出的报废车辆。这辆车在一个月前报失,后下落不明。
元呈所描述的、导致他昏迷的重物,以及导致重物落下的那根绳索,在现场也被找到了,和他的描述、以及前额的伤情完全吻合。但,仅仅是这样,还不能证明,他并非共犯。
——笼统来说,目前的状况就是,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元呈杀了人,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是清白的。
“——也就是说,最迟48小时后,他就能从审讯室出来了,是吗?”
林丛的目光在笔录部分刹了车,前前后后、反复阅读,确认胸有成竹,这才问道。
杨羽早料到他要这么问,垂眸,随手在桌面烟灰缸抖了烟灰,道:“理论上来说,是这样。”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但,林丛,你应该清楚,有了这样洗不掉、坐不明的嫌疑,他就是出了审讯室,也不可能再进入专案组工作。如果陈局知道了这件事,他保不住刑警这个饭碗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林丛合上文件,心平气和地望着他,说:“凶手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最接近案子核心的人被迫出局,只有这样,这个所谓“礼物”的节奏才不会被打乱。计划外的人通通清除,陆追的做事风格一向如此。
指间火星明灭,杨羽抬眼,目光炯炯地望着林丛,忽然来了兴趣,说:“哎,你不觉得奇怪吗?”
林丛点烟的手停在了半道,未被点燃的烟挂在唇边:“什么?”
“你不觉得,对于元呈,陆追似乎……手下留情了?”
他欲言又止、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地含糊其辞,最终也没有说明,林丛却知道,他所说的,那个没有被“手下留情”的人,早已永远地停留在了3·11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
那个人,有个很漂亮的名字,叫冯彦青。
林丛垂眸,点烟。烟雾升腾,遮在睫毛和发丝之外,纱一般朦胧而优雅的质感。
杨羽半眯起眼,却依旧看不清被烟所模糊了的那张脸。
“可能因为他还需要元蕖买的房子、有所顾忌吧。”林丛说,“现在的局势,和过去比起来,对于陆追而言非常不利。我想,他就是再狂妄,也不会愚蠢到和自己唯一的盟友作对。”
杨羽自知方才说错了话,故而尽管心中还有其他想法,也不再追问。沉默许久,这才说:“元呈这边,我会让他待够至少四十个小时。”
四十个小时?!
林丛瞪大了双眼。
杨羽补充道:“不是我们不相信他。我是担心,一旦放得太早,会被人逮住大做文章,说我们警察包庇罪犯,到时候弄得局面太难看,到时候,就是想保他也难了……”
“——四十个小时之后呢?”
林丛打断他的辩解,横刀直入、一针见血地问。
就算没有被有心之人当作赚黑心钱的通稿,只要元呈一天没有洗清身上的嫌疑,就不可能回到专案组。他的工作,将仅限于围着方家团团转——
继续围着陆追所在的地方打转?
仅仅是靠近事情真相,就已经被泼上了这样的脏水。如果真的被他发现了陆追的藏身之地,元呈……
还能活着走出那间屋子吗?
——从破裂的腹腔流出的内脏,喷涌的鲜血,惨白的、丧失了生机的、曾经那样生动的一张脸——
半年前所亲眼目睹的画面,猛地浮现在林丛的脑海中。
如果,老冯没有冲在最前面……
如果,他当时能有所警觉……
如果,他能劝住冯彦青,不要冲动行事,哪怕是搭上被陆追侥幸逃脱的风险,也要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
如果……
——可是,不会再有如果了。
陆追不会给任何人留下反悔的余地。活着的,死去的,在他眼中,不过是同样的工具。这种恶魔,根本不可能捕获,只能一举击杀。
不,这样的悲剧,绝不可以再在他面前上演一次了。
嗤……
杨羽熄了烟。
“四十个小时之后,要么,终止元呈的任务。要么,将计就计。”
他抬起头来,认真地说。
林丛眼前一亮。
“——怎么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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