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下来,元呈只觉魂不守舍、心不在焉,母亲瞧出他恍惚,三问两问,没套出个实话,却也隐约察觉出些异常。
元呈向来性子沉稳,这样心不在焉、答非所问的状态,工作之前,可是从未有过。
眼下,既然休了假,这份紧张,就不会是为了工作,那么……
母亲在家中对他们哥俩向来心直口快,此时此刻也不例外:“小呈啊,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咳!
元呈正被那尚未有着落的问题困住了思路,冷不丁,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句问候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好一阵子后,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母亲关切的神情,苦笑道:“妈,您想哪儿去了?”
离他上次回来,最多也只有三个月吧——先不说他没谈,就是真要谈,母亲说的这节奏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母亲多少有些遗憾地说:“不是谈恋爱,那你想什么呢?”
“就是工作上没处理完的一点事儿。”元呈敷衍着想把这个话题圆过去,却不料母亲抓着话题不放,继续苦口婆心道:“不过小呈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
元呈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劝住他母亲:“妈!我才二十三!”
这比起“早恋”才过去几年啊,操心也不用操得这么早吧。
母亲摇了摇头,不死心地追问:“真没有喜欢的人?”
元呈张了张嘴,想果断些说没有,却莫名觉得心虚。
真的没有吗——可是,为什么,一听到这个问题,就会想起一双在烟雾缭绕中若隐若现、情绪复杂的眼眸呢?
“没有”两个字卡在喉咙,元呈清了清嗓子,干脆决定赌一把,以攻为守,笑说:“您催我这么急干什么,我哥还没着落呢!”
母亲果真被他转移了注意力:“你以为我没催过?他呀,非说什么自己要找那能过日子、又能给他提供经济支持的人,说我这儿做不了他的媒——这也老大不小的了,我倒要看看,他小子能领回什么神仙似的人物来!”
能过日子,又能给他提供经济支持?
元呈心下不禁发笑:这两个标准,哪一条和方峻茂有关系?
也不知道该说元蕖信口胡诌的水平高超,还是该说方峻茂御人有术。
神仙似的人物没有,神经的人物倒有一个。
他简直不敢想象未来有朝一日,元蕖把方峻茂领回家时的情景——一定很有意思,无论是看方峻茂一门心思地装成善解人意的正常人,还是看母亲如何说服自己接受这个既精神不健康(这是最大的问题)又是男性的儿媳——也许该叫“儿婿”?
他的思绪飞出去几百里,忽然,又被手边的桌面所传来的一声振动惊醒,掉回了现实。
磨磨蹭蹭刷了碗,他先前给自己定下的时间底线到底还是来了。坐在自己房间里,元呈握着手机,深吸一口气,这才下定决心,按亮了屏幕。
出乎他意料的,王了并未直接给他答案,而是回了他一句欲说还休的托词:
“先说好,林丛要是兴师问罪,别把我供出来。”
“没问题!”
佯装乖巧的表情包丢出去,几乎立刻便收到了回信。王了像是一直在等他回复,把完整网址抛给他,还没忘补充一句:“看完别着急联系林丛,先自己冷静冷静。”
——会是什么反应呢?
王了放下手机,饶有兴趣地望着天花板出神。
不能亲眼见证这样的场景,对一个热衷于观察人类行为的人而言,多少也算个遗憾。
不过这般场景,可遇不可求,王了虽我行我素惯了,倒也还没到狂妄自大的地步。他静心观察林丛,看上去元呈很听劝,这一日下来,并未出现任何异常。
“什么——王了老师!您就不怕,林队到时手撕了您?”
这时已是傍晚,尚准备继续加班的几人要么去吃饭,要么在位子上无所事事地刷着手机休息,穆百之这一声虽突兀些,却并没惊动几个人。王了咬了咬吸管,看着她紧张的神情,似笑非笑道:“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关心我吗?”
穆百之的目光依旧坚定:“王了老师,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啊。”
瞧出穆百之依旧没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王了轻笑,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拉了回来:“——好,不闹了。手撕了我肯定不至于,大不了是多打两个小报告,把我再送回公大去。相比之下,我觉得还是让元呈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更重要。”
“比查12·7案还重要?”
此一言单刀直入,斩钉截铁。王了怔了片刻,眼波流转,不免摇了摇头,迎着她干净而直率的目光,坦然笑道:“恭喜,问住我了。”
穆百之自觉说错了话,低声找补道:“我想得太极端了,其实也不至于……我觉得,林队也不是会小心眼到不明白您这心意的人。”
“当然。不过……”
王了复又抬眼看向她,道:“这个问题提得很好。我确实是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宁愿搭上12·7的时间,也要帮他们两人这个忙。”
他从来不是个很善于换位思考的人,自然也就学不会助人为乐。申请来滕安刑侦支队做顾问,本来也只是为了推动12·7案的调查,还挚友一个迟到的交代,至于来了之后,这里的人怎么样、他的性格能不能让人们接受、同事们是不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而感到不适,王了从来没考虑过。
但,视频网站的事,却似乎不同以往。
为什么要搭上自己的初心、帮两个萍水相逢的人呢——难道只是想观察他们的反应吗?
当然不可能,他被12·7案困惑那么久,不可能就为了这一点小小的娱乐而甘心前功尽弃、因小失大。
——王了的剖析顿了顿,没想到,观察了一气,最后还是把望远镜怼回了自己身上。
穆百之抬腕看了眼时间,清了清嗓子,问:“王了老师,您不吃晚饭吗?”
“不饿。你呢,不吃了?”
“我晚上约了皇甫志仁,一会儿就走。”
王了略思忖半秒,道:“回家要是晚了,注意安全。”
穆百之抱着刚刚收拾好的单肩包,笑道:“王老师,我好歹也是个一线刑警。况且,我就住在警局对面,谁能在这条路上干坏事儿啊。”
这么说,今晚是不会回来加班了。
王了心下了然,跟着收拾起东西,说:“好。周白那边,一轮筛查已经结束,近十年以来,没什么可抓的把柄。我这个周会把再早五年的资料查完,不过可惜的是,更早的,恐怕很难查得详细了。”
“说到更早的——我有个想法,您看,能不能顺这个方向查一下。”
时间差不多了。穆百之起身,背上包,道:“那桩虐待儿童案,您看看,还能不能查得到其他遗漏资料。”
迎着窗边投进来的夕阳余晖,王了偏了偏头,登时便明白她的言外之意:“你怀疑,周白和这个案子也有关系?”
穆百之已快步走到门边,在他听来,声音已经有些遥远:“直觉而已。您也说过,这案子对方峻茂的一生而言,影响太过重大。就算我猜测有误、周白与此事无关,查出这案子详细些的来龙去脉,也有利于咱揣摩他的心理,不是吗?”
王了目送她离开,这才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穆百之说:“听你的。”
有些时日不见,皇甫志仁似乎精神好了许多。据她自己说,这是由于家乡的水土养人,外加假期休得充足,让她总算从客居他乡、昼夜忙碌的状态中调整了过来。
“唉,真羡慕你还有这样能彻底休息好精神的长假……Zephyra,你假期还剩多久?”
皇甫志仁正细细品着口中佳肴,顺口答道:“十天,十天之后,我就飞巴黎了。”
穆百之不觉有些意外:“归心似箭?”
皇甫志仁摇摇头:“算不上。只不过休息得差不多了,该玩的东西也玩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十天,我唯一的安排,就是探探口碑不错的饭店。”
穆百之不无悲壮地想,这可不怪自己理解不了,这得怪陈局,从不给他们放这么长的假。她工作两年,最长的一次假期也就只有一周,还是攒在过年时用的,走了几天亲戚,比查案子熬大夜还累。
连她这个倾心于工作的人,都觉得休息时间少得可怜。
皇甫志仁半是同情、半是安慰道:“不一样,你们是为了滕安市上千万人民的平安生活保驾护航,工作多高尚啊!再说了,意外的恶**件又不会挑时间发生,工作对象所限,这也是难免的嘛。”
穆百之轻叹一口气:“算了,不说我们了……Zephyra,我还没问呢,狗狗怎么样了?”
皇甫志仁轻轻晃了晃酒杯,道:“现在状态好很多了,也没什么毛病——真不知道邢锐之前是怎么养的,让它那么狼狈!不过,你这一提,我倒是又想起个难题:邢锐蹲了监狱,我又得出国,它年纪大了、又不适合托运,只能找个信任的人领养……”
她的目光越过满桌子珍馐佳肴,落在了穆百之身上。
穆百之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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