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皇甫志仁家的路,第一次显得如此漫长。等红灯的空隙里,穆百之不安地攥紧了摩托车把手,手心沁出的汗连手下的一方天地都濡湿。
恰是此时,元呈打来了电话。
“乐乐姐,我有发现。”
“巧了,我也有发现——我在出外务的路上,不方便听,你打个电话,告诉林队吧。”
听见电话那头摩托车的轰鸣声,元呈的声音迟疑了片刻,道:“出外务——姐,你一个人?”
按规定,任何对外的工作,都需要至少两名警察在场。不合规矩不说,安全问题才更为重要。
虽说眼下,最大的危险尚未出现,可谁敢说,不会有其他情况发生?
滕安市区似乎风不小,电话里,风声震耳:“很急,来不及叫人了。放心,只是去找个当事人,问个情况,没有危险——绿灯了,我挂了啊。”
元呈盯着被挂断的通话页面,略一思考,便果断地拨通了林丛的电话。
三——二——一——
倒计时结束那一瞬,电话被接通。林丛的声音冒出来,元呈听得出来,那里面多少有些故作镇定:“有事?”
“嗯……有情况要汇报。”
得偿所愿地,他听出对面的声音多了一丝失望:“说。”
“我找到了一个当初给方家做地下室的工人。”
闻言,原本还有些失望和不安的声音猛地提高了音量:“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这个人情况特殊,愿不愿意作证还不好说。还有一件事——林队,我刚刚给乐乐姐打电话,她说她在找一个当事人,而且就她一个人。”
元呈担忧地在地图上寻觅着。穆百之那车不适合长途跋涉,可这样看来,穆家离每个现场都算不上近,若是要去找些受害者家属再了解情况,将这些事告诉队里就好,怎么会独自一人贸然行动?
“线索?”林丛愣住,和一旁的小刘等人面面相觑:“她下班快一个小时了,怎么会自己去追线索?——她还说什么了?”
“没说,她骑车不方便接电话,说了两句就挂了。”
——话音刚落,电话两头,王了和元呈的目光,同时落到了地图的同一处。
“皇甫志仁!”
还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王了将茶杯向桌上一放,拎包便快步出了房门。那茶杯放得太快,没收住力,竟洒出几滴水来,连带着内里的水面也剧烈晃动,许久未停。
林丛立刻抓起包跟上。饶是他动作敏捷,也一直追到一楼大厅才勉强追上。
“王了,你冷静一点!你一个顾问,要是出点什么事,我怎么跟局里交代!”
见王了并无反应,林丛紧追两步,一闪身,赶在王了前面挡住车门:“我说王了老师,你冷静一点行不行?乐乐只是去找皇甫志仁问情况,别这么草木皆兵行不行?再说了,你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先不说你去也不符合规定,就算真有危险,你跑去又有什么用,啊?赶紧回去!”
他当然只是在劝自己:皇甫志仁现在是没有嫌疑,可这些日子,她是否与邢锐产生过案件方面的联系,谁也说不好。
若是真有……
穆百之不是冲动行事的人,正因如此,林丛才跟着慌了神。
王了瞥他一眼,眼神复杂,却只说了一句:“我一定要去。”
林丛被他的目光浇得一冷,认命地点点头,正准备替他拉开车门,冷不丁,不远处,传来个熟悉的声音:
“林队,我去吧。”
闻声,二人皆本能地转过身去。王了只远远望了一眼,便快步绕过林丛,果断地上了副驾驶,独留林丛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那个大步向他走来的身影。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停职多日的元呈。
“你怎么……”
“上车。”
他大踏步过来,直到淡淡的茶香中和了浓郁的柑橘香味,才低声道:“您要一起吗?”
林丛虽有些惶惑,本能却快理智一步,先行上了车。
风驰电掣。
“按照航班信息,皇甫志仁明天中午会搭上去往北京的飞机,然后极限换机,去巴黎。”王了简短地读了已知信息,顿了顿,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我记得,百之上周和皇甫志仁碰过面后,领养了她和邢锐养的那只狗。”
元呈不解:“狗有问题?”
“没准。到了就知道了。”
正是晚高峰,警车头顶耀眼的警灯也没能在密集的车流中撕出一条道路,偏偏距离目的地只剩一点七公里,在条条马路上转折,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元呈正计划着是否下车,身后一直没能拨通穆百之电话的林丛却率先开了口:“元呈,下车,我们跑过去。”
王了偏头:“那我?”
林丛手已搭在车门上:“你开车。”
车流再次堵得纹丝不动,元呈干脆利落地解了安全带,下车。
他个子高大结实,又年轻,耐力、速度都比林丛强些。林丛迎着夕阳余晖追在他身后,气喘吁吁之余,又莫名生出些恍惚。
他总有种错觉,错觉自己是在做梦。
但,跑过的每一条街是那么热闹,心中的紧张与惶恐又是那么真实。
顾不上任何寒暄,二人跑进那幢居民楼,来不及排队等电梯,干脆顺着楼梯间向上攀登。
然而,皇甫志仁家门紧闭,自门外,也听不见任何声响。林丛耐着性子敲门,正当耐心即将耗尽时,那门却开了。
皇甫志仁立在门后,疑道:“你们二位是?”
林丛不同她寒暄,直截了当道:“穆百之在吗?”
与此同时,元呈抬手,从林丛挎包里熟门熟道地摸出警官证,沉默着亮给面前的人。
皇甫志仁依旧有些不解:“刚走,怎么了?”
像怕两人不信似的,她又将门开得大了些。
“你们谈到什么了?”
皇甫志仁耸了耸肩:“无非是邢锐那案子相关的事。二位警官,远道而来,进来喝口水?”
她瞧着镇定自若,倒不像是有所隐瞒的样子。元呈将那警官证放回身前人贴身背着的包里,依旧沉着一张线条锋利的脸,道:“她走了多久了?”
“五到十分钟吧,记不清了。”皇甫志仁敷衍着答了个数,又道:“还有事吗?我明天赶飞机,忙着收拾行李呢。”
“刚才还邀请进去喝杯水,现在就要逐客了?”林丛笑笑,说:“穆百之方才,不止说了这些内容吧?皇甫女士,她还问什么了?”
皇甫志仁察觉出二人来者不善,毕竟饱经职场磨炼,亦做出个礼貌的微笑,道:“警官,这是把我当成犯人在审?”
“配合警方办案是每个合法公民的义务。另外,我们也有义务保护每个同事的安全,请谅解。”
电话依旧无人接听,这对于穆百之而言,多少有些不合常理。偏偏皇甫志仁依旧是一副平平淡淡的模样,轻快地撤开半步,道:
“二位警官既然信不过我,那还是进来亲眼看看吧。”
那一头,王了追着手机定位、找到穆百之时,已是十分钟后的事。
瞥见那独身坐在秋千上的身影,王了清了应用列表,快步走来。
穆百之正盯着不远处出神,听得脚步声逼近,这才抬起头来。看清了来人,她不免有些惊讶:“王了老师?您来干什么?”
王了沉默着走了两步,坐在穆百之身边那秋千上,这才说:“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追线索,不跟队里说,也不接电话?”
穆百之闻言,从口袋里翻出手机,仅仅是按开了屏幕,便不免震惊于未接来电数目之庞大:“我……我刚开静音了,忘了关。这不就是个证词吗,我问了就行了,哪用得着惊动队里啊……”
“‘只是个证词’?——那你坐在这里想什么呢?”
穆百之沉默几秒,诚恳道:“我好像听出那段录音里的声音是什么了,因为这个,我才来找的皇甫志仁——但她矢口否认了。我总觉得有问题,可如此一来,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王了在她身旁晃了晃那秋千,貌似不经意道:“狗吠声?”
“您也听出来了?”穆百之有些惊讶。
“来的路上想出来的。如果真是这样,无非能够直接证明,皇甫志仁从始至终——至少是在案子开始之后,就对此事知根知底。你怕她是共犯?”
当然,这些日子,她和皇甫志仁几乎已经成了朋友。
“冒冒失失跑过来,就不怕她有所防备,对你下手?”
穆百之垂着头,一边编辑着发给林丛的认错短信,一边道:“没想那么多。现在想想,她有大好前途,应当也不会铤而走险。”
应当?
王了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算了,人平平安安地回来就好。
“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王了平静地将应用从手机桌面隐藏,道:“猜的。——林丛和元呈刚在楼上,现在该往这边赶了。要是不想挨骂,可以跑了。”
穆百之闻言,抬腿就要跑,上了摩托,才看见王了也站在一旁:“王了老师,您……”
“元呈刚回来,给他们两个留点空间。”
他如此说着,平静地跨上摩托车后座,仿佛一切如常。
——虽然穆百之的车开出一百米,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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