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独孤

守兵见魏军从天而降,还以为南城门已失陷,再没有多少斗志。众人没费多大工夫便夺下城门,拉起千斤闸,齐齐将紧闭已久的厚重城门打开。

成之染径直登上城楼,命众人将齐军的旗帜砍下,用力朝城外挥舞。远处攻城的大军发现了异动,旋即调派人马赶过来,源源不断地冲到城中。

齐军正全力与魏军争夺南城楼,冷不防两面夹击,一时间兵溃如山倒。魏军如潮水般涌入城中,铿锵兵戈之声响彻街头巷尾。

成之染越过厮杀的人群,大跨步奔向宫城。彭鸦儿追上她劝道:“大军还留在后面,小将军且慢!”

成之染不停:“再慢些,独孤灼又要跑掉了!”

她一口气冲到皇城外,见城门大开,四周连个人影都没有,顿时心里一咯噔。从皇城到宫城,一路上多了几分肃穆气氛,可依旧空无一人。

成之染站在宫城前,紧闭的朱门流露出一丝诡异。这里太静了,静到外间厮杀声都隐约可闻,高墙白雪唯有灰败的枯枝残叶为伴,冷冽的寒气刺得人喉头发涩。

忽然,城头矗立的朱漆檐柱后露出个瘦弱身影,只一闪而过,下一刻便翻过了女墙。那人侧首朝这边一望,苍白的面颊已无悲无喜。

是个衣着华贵的少女。

成之染尚不及开口,那女子便纵身一跃,如同被风雨摧折的蓓蕾,直直地坠落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身旁一个黑影噌地冲上前,展臂将少女接住。

成之染一声惊呼梗在喉咙里,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只见那少女紧闭双眼,不省人事。

“彭幢主!”成之染抓住彭鸦儿粗壮的手臂,声音都有些颤抖,“她还活着吗?”

“死不了。”彭鸦儿面无表情地将少女放到平地上,自有人来看管她。

成之染虽不放心,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与彭鸦儿对视一眼,便径直走到宫门前。彭鸦儿伸手欲推门,忽而听成之染道:“还是我来罢。”

她用力一推,厚重的门扇便轰然大开,原来竟不曾落锁。

成之染默然,心中不祥的预感更甚。

“小将军!”身后兀地传来粗犷的嗓音。

成之染一看,原来是参军张来锡打马而来。他浑身血迹斑斑,厮杀得两眼放光,在宫门前勒马道:“我为小将军探探路!”

“那便请参军即刻封锁宫门,莫要再放走一个活口。”

成之染说罢,依旧带着彭鸦儿一队兵士径直入了宫。宫室空空荡荡的,众人一直到内院,一个个难掩失望之色。

独孤灼的寝殿早已人去楼空,成之染暗自懊恼,这时有兵士来报:“后院还有人!”

那兵士头前带路,拐入了偏殿。殿宇幽深,门廊下光影分明,内里隐隐传来女子的啜泣之声。

那兵士咂了咂嘴,道:“属下一进来,她们便哭个不停……”

他们从地道钻出来,一路厮杀如泥猴一般,看上去委实可怖。顺着锋芒毕露的刀尖,成之染一眼便看到内室围坐对泣的女眷。

她们约莫二十余人,装扮各异,服饰参差,依偎着彼此瑟瑟发抖。唯有正中的女子背对众人席地而坐,饶是听到脚步声,也不曾回看一眼。

成之染缓缓上前,视线在人群中扫过,众女慌忙避开了目光。

“独孤灼人在何处?”

成之染发问,嗓音还带着军中的低沉。众女都不敢作声,缩着身子往后退。

成之染一脚踩住曳地的披帛,用刀背抵上一人下颌。那女子不得不抬起头来,待看清面前这人的模样,又是一哆嗦。

从她的衣着来看,不过是普通宫人。成之染柔和了语气,道:“独孤灼,他现在何处?”

“奴不知!”那宫女满是哭腔,“从今早开始,宫里便乱作一团。奴岂会知道主上的行踪!”

“宫里其他人都在何处?”

“人都已经跑光了……”那宫女急得掉了泪,“奴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她抖若筛糠,再往后话也说不清了,向背对众人的女子哭诉道:“贵嫔救救奴婢罢!”

彭鸦儿闻言一动,大步跨向居中那女子,正要伸手抓她的肩膀,殿外传来兵士的呼喊:“这里还有个小孩!”

那女子突然扭过头来,直愣愣地盯着成之染,目光中交织着哀惧。

“彭幢主——”成之染被她看得一怔,连忙叫住了彭鸦儿。那女子年纪二十五六,衣着华贵,眉目如画,俨然是一位明艳张扬的少妇。纵使她红肿着双眼,那目光仍带着若有若无的熟悉。

“我再问一次,独孤灼去哪里了?”

成之染一字一顿问道,目光紧盯着这悲戚的少妇,用力祛除心头的怪异之感。

兵士把捉到的孩童带进了屋里,那少妇强撑的镇静荡然无存,正要站起身来,便被彭鸦儿横刀压下。

“阿娘——”那孩童不过五六岁,哭的像个泪人似的,一张脸花得一塌糊涂。

成之染向他招招手,那孩童瑟缩地退后一步,被两旁兵士硬押着向前。

“放开他!”那少妇喊道,“独孤灼一炷香前从景春门出宫了,你们倒是去追啊!”

成之染向兵士一示意,那孩童便被放开,抽噎着扑到他母亲怀里,母子俩抱头痛哭。

她没心思在这里费工夫,吩咐兵士将此处严加看守,将先前跳楼晕倒的少女也一并安置过来。

见到那少女,殿中女眷都难掩诧异。

“她是谁?”成之染心中一动,便问道。

有宫人答道:“是先主之女,唤作明月。”

成之染微微颔首,目光在那少女苍白的面容上一顿,正要去追独孤灼,门口却进来一人,长刀染血,玄甲生寒。

“阿兄,你怎么来了?”成之染又惊又喜,见他全须全尾的,一颗心便落下来。

“我在宫外看到张参军,听说你只带了一队兵,怎么能冒险闯进来!”

“那又有什么……”成之染摇摇头道,“独孤灼跑了!”

“他若是还在宫里,你这点人手又能耐他何?”

徐崇朝话音刚落,忽觉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身上,他循迹望去,登时便如雷击一般,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阿兄……”成之染发觉不对劲,却见徐崇朝脸上惊愕万分,而他望向的少妇亦是面色复杂,只搂着怀中孩童无语凝噎。

电光石火之间,一个离奇的念头一闪而过。

徐娴娘的面容赫然浮现在脑海,她用哀愁的语调在月下叙说,她的阿姊失散在三齐了……

记忆中遥远的印象渐次与面前这少妇重合,成之染听到胸膛砰然有声的心跳,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阿姊……”徐崇朝颤抖着声音,缓缓向前走了两步,在兵士和宫人诧异的目光中来到那少妇身旁,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徐丽娘掩面而泣,扭头不再去看他。

“这里交给我。”

徐崇朝似是疲惫万分,周身散发着颓唐。

成之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脑子里乱糟糟的,连忙带手下撤出殿外。寒冬的冷风一吹,她顿时清醒了许多。

这太荒唐了。

徐家二娘子竟成了独孤灼的嫔妃,直到城破之日还留在宫中,无论如何都很难给外人一个解释。

纵使成肃能原谅她这番行径,诸将又会怎么看?朝臣又会怎么看?天子又会怎么看?

她不愿再继续往下想,闷着头带兵出宫,待发觉过来,迎面险些撞上匹高头大马。

“叫你许多声还听不到吗?”成肃高踞马上,且喜且怒道,“怎么又乱跑!”

成之染猛然回神,惊道:“独孤灼从景春门出逃了!”

“彭鸦儿已送信过来,温印虎带人去追了,”成肃扫了眼冷落的宫墙,道,“你率先入宫,可有何发现?”

成之染垂眸,道:“抓到了宫内的女眷。”

成肃似对此不甚在意,吩咐手下在宫内严加勘察,不放过一条漏网之鱼。

他打马向前,在众人簇拥下来到大殿前,仰首望着高台之上的巍峨殿阙。浮云蔽日,光华惨淡。群乌在宫殿上空盘旋,有一只飞落在鸱尾之上,发出呀呀的嘶哑声。

成肃扬鞭直指道:“这莫非是昨夜飞到帐中那只?”

众人都哄笑起来,何知己笑道:“它原来是为独孤氏报忧。”

成之染也盯着那乌鸦,心头隐隐浮起不祥的预感。

————

成肃并未在宫中久留,他安排人马驻守,便带兵出了景春门。内城中阴冷潮湿,道路泥泞,远处厮杀声仍不绝于耳,时不时看到兵士横尸街头,入目尽是萧条破败的景象。

中军驻扎在景春门外的都尹府邸。众人进门时,正有兵士在阶前洒水,马马虎虎冲洗掉残留的血迹。

成肃端坐于堂中,听诸将禀报军情。成之染心不在焉,眼神总往门口飘,连成肃都不由得多看她两眼。

“徐参军人在何处?”

成之染一愣,原来是成肃在问何知己。

何知己解释道:“战前下官嘱托徐参军封锁府库,想来是还在宫中。”

成肃只点了点头,便揭过这节,正与众人交谈着,从门外走进一人,竟是徐崇朝。

他心事重重,明眼人一看便知,不过此时来不及多问。成肃连发了三道军令,派出精锐追击独孤灼,众人等着外面的消息,一个个坐立难安。

独孤氏兵败如山倒,不到一个时辰便偃旗息鼓,城中的守军纷纷投降,五花大绑地被关押起来。

庭院中隐隐聒噪,成之染悄悄退下来一看,堂外空地上乌压压一片,尽是独孤氏朝中大臣,个个锦袍玉带却灰头土脸,跪倒在阶前诚惶诚恐。

她徐步打量了两圈,不远处又传来脚步声。老将董荣正踏进院门,身后押着三五名俘虏,兵士手中的长刀锃亮刺眼。

成之染上前问道:“董将军抓到羊茂了吗?”

董荣恨恨道:“那厮恐怕跟独孤灼一同逃走了!”

成之染心中一沉,便要出门去。

董荣道:“女郎且耐心,有沈郎和元郎在,他们跑不掉!”

他说着哈哈一笑,大步流星往堂中复命去了。

成之染止不住焦躁,在庭前踱来踱去。堂中忽响起争执声,她待要入门看时,那声音又平息了。

空气中一刹那寂静,仿佛万物静止于一隅。成之染似有所感,倚门回首,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紧接着数人翻身下马,传令小兵箭一般冲进来,高声道:“报——贼首已成擒!”

【配角栏解锁进度:7/8】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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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独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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