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风雨

微风拂过,散尽炎光。水畔翠柳静静地垂着枝条,朦胧月色若隐若现,阴影笼罩着野草间蜿蜒小路。

成之染凝望他许久,才缓缓挪动脚步。

徐崇朝问道:“你是骑马出来的?”

成之染点头,四下张望,茫茫苇荡遮蔽了视线,她的枣红马不知跑到了哪里去。

她打了个呼哨,那声音在夜幕中飘散,如同卷入了滔滔洪流,一眨眼便杳无声息了。

“跟我来,”徐崇朝向她伸出手,叮嘱道,“路上黑,小心些。”

成之染嗯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往心里去,前脚刚迈过盘虬的树根,后脚便一个踉跄,身子猛地歪下去。徐崇朝连忙去抓她,脚下也一滑,齐齐滚到在苇丛中。

初秋的苇草茂盛而柔韧,顷刻间压倒了一片,成之染仰跌在地,并未感到痛,待她反应过来时,身下尽是绵密光洁的苇草,脑后传来温暖的触感,竟是徐崇朝用手护着她。

徐崇朝倒在她身上,两人的面孔离得近极了,姿势也有些暧昧。他被她专注的目光盯得脸颊发烫,呼吸一下子变得粗重起来。

脑海中早已一片空白,唯独在对方眸子里望见模糊的身影和晦暗的天光。

两人在幽暗中长久注视,他的炙热呼吸拂在她唇间,成之染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却感觉对方身形一僵,眸色也愈加幽深。

然而徐崇朝神色变了变,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试图脱离如此难熬的境地。成之染伸手搂住他脖颈,静静地凝视了他好一会儿,仰头缓缓地凑近。

簌簌苇荡被夜风吹起,天地间增添了几分沉甸甸的潮湿。成之染闭上眼睛,对方的唇已压了下来。

他揽在她腰间的手陡然收紧,温热的嘴唇轻触她脸颊,气息混乱地交织在一起,激起一阵阵战栗。周身血液仿佛被烈火点燃,将一切熊熊燃烧殆尽,风声,水声,虫鸣声,在翻滚的热浪中一瞬间归于沉寂,唯余铁甲摩挲的轻响沉浮其中。

成之染双手胡乱抓着,指尖所触及之处,渗透着金铁的冰凉坚硬。她不满地拉扯那碍事的革带,徐崇朝从浓烈氤氲的滔天大火中陡然清醒了三分。

他喘息着按住她的手,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清明:“狸奴……”

他隐隐知道,再放任自流,多半是要惹事的。于是他极大地克制着,抽身倒在一旁,抓紧了身下的苇草,平息着冲动的呼吸和心跳。

成之染欺身而上,径自跨坐在他腰上,伸手按住革带上银制的兽首,颤抖着稍显笨拙地试图将它解开。

“狸奴——”徐崇朝赫然睁大了眼睛,震惊地抓住她手腕,“别闹了,松手!”

成之染并不看他,纷乱气息压抑在胸口。这革带形制她熟悉得很,解开扣带费不了多大功夫。

啪嗒一声,革带散开。徐崇朝有些慌乱了:“你……你要做什么?”

成之染不答,仍旧一门心思地试图解开他甲胄。夜色越加浓密了,徐崇朝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见她额前几缕碎发轻颤,如同沙沙秋叶般在风中鼓动。

徐崇朝喉结上下滚动着,屈腿直起了身子,将对方紧紧搂到怀里,低喟道:“别这样,狸奴。”

厚重云层不知何时遮蔽了夜空,风中渐渐裹挟了湿意。一滴雨珠落在他额头,怀中人突然猛烈地挣扎起来,徐崇朝不敢松手,胡乱将革带系上,愈加用力地将人抱住:“下雨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不回去,不回去!”成之染拒绝。

徐崇朝不由分说,将人打横抱起,拎起她的刀到道旁牵马。那坐骑颇通人性,乖巧地在人前站定,总算让他连抱带哄地拖上马。

成之染坐在他身前,犹自扭头道:“我不想回去,你不要带我回去。”

她脸颊恰好在他唇边蹭过,徐崇朝一怔,伸手一摸,她的脸正烫得不成样子,若不是月色冥茫,不难看到显然已经红透了。

徐崇朝知她害臊,便也不吭声,将人抱紧了,渐渐觉察她愤怒的战栗复归于平静。他这才低低开口:“没人知道的。”

战马飞快地在岸边穿行,马蹄声声如鼓点,与胸膛中的心跳此起彼伏。金光乍起,低沉的雷声滚过天际,耳畔凉风阵阵,夹杂着零星雨点,肆无忌惮地扑在面颊上。

成之染闭着眼睛,心下如同面前绵延不尽的黑暗,然而一片乱麻中,倚靠着身后坚定温暖的胸膛,隐约生发出一丝安定从容。

徐崇朝纵马向锦官城方向疾驰,试图赶在大雨来临前返回城中,然而天公不作美,他心里越急,雨点偏偏止不住地洒落,越来越密集,让人睁不开眼睛。

风雨交加的深夜,原本空旷无际的郊野更透出无尽森然。雨水冲刷着铠甲,内里衣衫也渐渐湿透,被凉风一吹,便让人一个冷战。

成之染不由自主地发抖,徐崇朝察觉,于是搂得更紧些。也不知走了多久,久到他疑心走错了方向,冷不丁望见一处村落隐隐灯火,在寂寂长夜中若隐若现。

“好冷啊,不要再走了!”成之染喊道。

电闪雷鸣,大雨滂沱,早已辨不清道路。徐崇朝不敢擅动,只好循着那微弱的光亮,冒雨来到村落旁。漆黑夜幕中空无一人,天地间一片苍茫,远处高低错落的黑影,走到近前才发觉是谷仓。林立的谷仓之间,赫然有一座茅檐低小的屋舍,似乎没有人居住。

徐崇朝将马栓到一侧草棚中,拉着成之染来到屋子里。他将简陋的木门掩上,疾风骤雨霎时间隔绝门外。

屋子里漆黑一片,阒寂无人,唯有草木气息弥漫其间。徐崇朝点亮火折子,四下打量了一番,此处大概是农时所用,如今还不到秋收时节,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是杂乱地堆了些干草和柴火。

两人在屋中搭起了柴堆生火,融融热意顿时席卷全身。徐崇朝浑身湿透了,尤其是铁甲寒凉,周身散发着冷气。

成之染不语,只是定定地望着他。

徐崇朝迟疑了一瞬,起身到一旁卸甲。战甲笨重,穿脱并不方便,他心思沉沉,水边胡乱系起的革带,怎么也解不开。正为难之间,还是成之染上前,细心为他解下来。

他顿时红透了脸,暗自庆幸对方看不分明。待回过神来,一身铠甲俱已卸下,被成之染拿到篝火旁烘烤。

她一脸专注地坐在火堆旁,垂眸用木棍拨动着柴火。明亮的火焰照在她脸上,俊秀英挺的眉眼流露出无尽柔和。

徐崇朝深吸一口气,也坐到火堆旁,半晌不吭声。

“阿蛮,”成之染缓缓开口,“离我近一些。”

徐崇朝凝神望着她,轻轻笑了笑,依言挪到她身旁。

“还是冷。”成之染将木棍扔进火里,蜷起身子抱住了膝盖。徐崇朝一摸,她的衣衫已经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周身都有些颤抖。

穿着湿衣服怎么能好受,成之染如此,他亦然。

徐崇朝眸光闪动,话到嘴边却难以出口,索性闭了眼,道:“把衣服脱了,在火上烤烤。”

成之染半晌没动作,徐崇朝睁眼一看,却见对方直勾勾地盯着他,正伸手去解衣带。

徐崇朝连忙背过身去,一时间心如擂鼓,虽闭上眼睛,耳边窸窣之声却格外清晰,他勉力平定着呼吸,明灭火光中,心猿不定,意马四驰。

正心乱如麻,忽然听成之染道:“阿蛮,你转过身来。”

徐崇朝睁开眼睛,篝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显得越发高大。

那影子轻轻晃动着,夹杂着风声雨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破裂。

于是他依言转身,成之染跪坐在火堆旁,松松垮垮的中衣披在身上,目光低垂着,似乎有几分未尽之意。

徐崇朝记得,她先前喝了不少酒。其实她酒量算不得差,只是在这样得胜欢庆的时节,酒不醉人人自醉。火光跃动着,她的唇饱满而红润,格外让人挪不开眼睛,在夜宴之时,他就已经注意到。

火堆中偶有火花爆裂,噼啪轻响,清晰入耳。方才还分明觉得冷,此刻却仿佛周身血液都被点燃了。

“狸奴。”徐崇朝唤她,声音稍显得低哑。他上前将人拥住,紧紧地抱在怀里,良久,道:“可还冷?”

成之染轻轻嗯了一声,耳畔倏忽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他的唇缓慢而珍重地落下,自颈侧绵延而下,轻柔如绒絮,但却比火花还要灼烫,赫然激起一阵又一阵酥痒的轻颤。她侧首微颦,绷紧的身子忽然失了气力,斑驳光影在眼前错乱游离,她不由得闭上眼睛,放纵沉沦在起伏荡漾的春潮中,似一叶扁舟,缓缓地越飘越远。

起伏潮涌之间,满载的扁舟触到礁石,在风浪中猛地一抖。成之染忍不住喘息出声,颤声道:“徐崇朝——”

徐崇朝停了下来,从她潋滟秋水中望见了迷离怅惘。于是他伸手覆上她的眼睛,低声道:“不要怕。”

腕上传来温热的推拒,成之染拨开他的手,久久直视他的眼睛:“我要看着你。”

他深邃眼眸里翻滚涌动着数不清的复杂情绪,到最后通通凝结为浓烈的一吻,仿佛五脏六腑浇上了滚烫的火油,霎时间燃起熊熊烈火,将一切焚烧殆尽。

斑驳湿衣随意扔在火堆旁,暖融融的火光照亮屋内这一片洞天。秋凉的瓢泼大雨,被紧闭的门扉隔绝于外,唯有惊雷和雨声激荡起伏,经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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