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屋外,狂风大作,掀翻了火盆,丫鬟赶来打理,被暴雨淋成了落汤鸡。
刘瞰瞧见了,用袖子挡着脸,朝屋外的丫鬟喊道:“都回屋里避雨去,等明早再打扫。”
“好的夫人。”丫鬟们的声音被雨吞噬了,刘瞰没听清,但看她们回了屋,这才放心的退回了祠堂。
“娘,我已经过了莽撞的年纪,您说的那些想法,我听着向往,但落到实处,顾虑太多太多。”山刘旭盯着香炉,好似坚定了内心,虔诚的拜了拜,起身送刘瞰回屋子,“是我的,终归是我的,不是我的,强求也没有善果。等从前溪回来,我会给您满意的答复。”
“那也好,那就好。”刘瞰感动的甚至想流泪,嘱咐他道:“娘不着急,你去前溪那地方,一切注意安全……”
见了那“不落灰的香”,落了灰,山刘旭也好似找到了一点底气。
这一次,他要那伥鬼有来无回。
本盘算孝敬刘瞰两天,就动身去前溪,不想翌日,他的同僚轩,就登门请他去午绥河上游看看,说是清晨,一个钓鱼老在草窝里发现了一具无脸女尸,死相极其骇人,吓得钓鱼老差点背过气,进衙门的时候,腿都还在打闪闪。
山刘旭和刘瞰道了别,就和轩出了门。
一路听他讲细节不多,有些顾虑道:“**不归夜行司管,他们的人还在,我们就这样过去,怕有抢活儿的嫌疑,不给咱好颜色看。可是她死的另有蹊跷?他们到夜行司找的你?”
“是的。”轩言简意赅道:“她的死状,和前溪县鬼妇食胎一案很像。”
怪不得请他们夜行司出面,扯上鬼妇食胎,山刘旭头疼道:“噩耗中的噩耗。我们待了半月,坊间打听,也只听说是在前溪县范围内行凶,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出了县作案,这要是看错了还好,要是真的,那就有的麻烦了。”
轩道:“更麻烦的是,她的脸被剥了,无法得出身份,若真是鬼妇食胎,我们又无法证实她和那人的牵连,那么,我们的那条至关重要的线索,就有待存疑。”
“也不一定。”山刘旭分析道:“人越心虚什么,就越会掩藏什么,她费尽心思剥脸抛尸,故意做给我们看,更证实了我们的猜测是对的。且先见了那无脸女尸,再做接下来的判断。”
轩点了点头道:“好。”
午绥河上游,一名无脸女尸静静的躺在河边草丛里,从身形来看,不过二十芳华。
尸身被河水浸泡浮肿,脸皮被剥后,肉泡的发白,白仁黑瞳圆圆一大颗,还有蜉蝣小虫在里外缩爬,看着十分瘆人。幸好除了眼球,这无脸女尸,拖上岸就被水仙花瓣盖了脸,不然,就那几个衙门的衙役,早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何况无脸女尸的肚子,还被生挖子宫,内脏也被鱼吃的满是窟窿,就更令人胆寒了。
以她的死状来看,推断是昨晚抛的尸。
她的着衣锦缎,是县以上才能买到的料子,发饰、耳饰、手镯和腰间玉坠,不是金玉,就是玛瑙,家境殷实。
许是哪户贵人家的小姐遭了害。
不过以衙门对待这种事件的效率,县里哪家大门大户没摸清?他们都到了现场,这会儿也该见到贵人家哭丧了,可并没有。
看来轩说的有几分道理,是个麻烦。
不过山刘旭见了无脸女尸“脸”上的花瓣,不是绛红桃,而是水仙,心间的弦松了一半。
只是那花瓣覆盖的样子,瞧着莫名有些心悸,他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和他们前后到的,是医馆的大夫,确诊死者生前并未怀孕,彻底打消了他们对死者和鬼妇食胎的关联。
“看来这是一起新的案件。”山刘旭看向一旁的衙役,道:“前溪的案子还迫在眉睫,此事,是要继续辛苦兄弟们备案调查了。”
衙役拱手道:“那是自然,劳烦夜行司白跑一趟了。”
“哪有,都是为朝廷办事,没有劳烦之说。”山刘旭客气道:“那就不耽搁你们办案,我们稍后便离开。”
衙役和他寒暄了两句,也就和兄弟们去处理无脸女尸了。
山刘旭和衙役道完,附轩耳道:“既然来了,也不白跑一趟,学学人家处理案子的方法,兴许对我们紧快搞定鬼妇食胎一案,有些帮助。”
轩梗直道:“不行就请外援吗?”
附耳说话的山刘旭眉头一皱,看这同僚憨气:“你小声一点,嘀咕别人不用这么大声。”
这跟指着衙门的鼻子,说他们无能,只会搬救兵有什么区别?
“哦。”轩秒懂,看到衙役们在搬尸,没有反应,于是侥幸的拍拍胸脯道:“还好,还是有些距离的,他们应该听不见。”
“你就庆幸他们听不见吧。”山刘旭笑笑,他们只是不想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较真而已,“走了,回去了。”
“不对啊,听见又如何?”轩跟上他,突的硬气道:“话说我一个夜行司副史大人,他们就算听见了,也不敢当着我的面说什么吧?”
瞧他那憨样,山刘旭垂头隐笑。
“也是,副史大人,那依照你看来,这姑娘是得罪了什么人,才会落得如此下场?”山刘旭费解道:“话说的难听一点,这姑娘死前没有遭凌辱,死后亦没有失钱财,你说那人杀她图什么?”
轩托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一下,道:“凶手不图财,也不图色,说是刽子手为了取乐子玩,但却剥了她的脸,挖了她的子宫,像是出于某种妒嫉,说不定是情敌?”
往回走的大夫听到轩的话,八卦道:“这又是为了哪位郎君,把人活生生折磨成这样?”
听这大夫,平日里没少八卦家长里短。
轩怕误会了,摆手道:“郎中莫听了进去,我瞎嚼的。”
大夫点了点头:“哦,这样啊,那老夫不打扰你们,先回了。”
轩客气道:“好嘞,您先走。”
“情杀。”山刘旭冷不丁一句,把送大夫的轩吓了一抖。
“啊?你真信?”轩睁大了眼睛道。
“我觉得你推测的有道理。”山刘旭下意思想到了那伥鬼徒弟,越想越觉得合理,“按现在市面上的刽子手,行事杀人都酷爱自成一派,这种杀人方法,还是第一次见。但看她的死状,剥脸才是真恨,剖腹,更像是杀人后,怕追查到头上,模仿鬼妇食胎,混淆视听罢了。”
“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推测的有道理。”轩象征性的点点头,眼瞧着山刘旭目露愤懑,好奇道:“不过,长史看着,对情杀二字很是敏感啊。”
“啊……”紧锁眉头的山刘旭僵持了一下,解释道:“办案上头,有些应激了而已。”
轩耸了耸肩,可惜道:“哦,这样啊,我还以为长史大人阅历丰富,处理过这种案子呢。”
“说的什么话?”山刘旭摇头笑笑,道:“我们夜行司处理的案子,不是妖精,就是鬼怪,它们不是人,没有心,只会诓骗和吃人,你还没习惯呢?与其好奇它们会不会有什么因爱生恨的戏码,不如想想,怎么识破它们的骗局。”
轩转着眼珠子,看天道:“还真是,和这些妖魔鬼怪待久了,连基本的判断,都产生了偏差。”
这就是受环境影响吧,山刘旭想了想自己,自己又有好到哪里去呢?
他刚自叹完,身后,就响起了一声接着一声更清晰的呼唤。
“长史——长史大人——长史大人留步!”
山刘旭和轩同时回头,喊住他们的,是搬尸的那几个衙役。
“他们怎么追来了?”轩靠近山刘旭,脑洞清奇道:“这么慌张,该不会是诈尸了吧?”
“看着不像,先听他们怎么说。”山刘旭看向轩道:“走吧。”
轩点头跟上:“哦。”
回到河岸,本该车运回衙门的无脸女尸,此刻正好端端的平躺在地上。
比刚才不同的是,她的脑袋旁边,多了一堆带润土的巨根。
这巨根,一头连着她的后脑勺,一头连着土地。
衙役们说,他们硬是扯也扯不断,砍了砍不断,反倒是越拉越长,抱着这无脸女尸,只觉得心里毛燥燥的,其中一个衙役没遏制住手,取下了她脸上的一瓣水仙花瓣,瞧见泡发白的肉和之前的不一样了,那肉里,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种了一颗蒜种子。
生平第一次遇到诡事,这些话,他们越说越来劲儿。
山刘旭起初还是听听,把思绪放在下蛊一方面。
直到仔细去端详那张盖了花瓣的脸,衙役说“这姑娘遭了邪,脸被人拿来当了花圃”。
他这才后知后觉,背上凉了一块。
“兄弟,你们、你们取下那花瓣呢?”山刘旭半蹲在无脸女尸旁,说话都磕绊了起来。
“花瓣?”衙役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来道:“啊!被扔地上了,我给你找找。”
“不用找了,你刚提到它,我就给捡起来了。”轩把花瓣递给山刘旭,道:“这花瓣不似普通的草间生的,摸着格外的薄凉,有些灵气,应该是成精的花妖。看来,我们都想错了,这姑娘,是被当作了人头种。”
人头种,就是花妖培养的子嗣。
山刘旭罕见的没有回答他,把花瓣放回了女尸的脸上,这花瓣的摆放,很有规律。
两片花瓣,瓣面和瓣面相对,瓣背盖在脸上,瓣背对着天。
他盯着这一幕,就像呆住了一般,眸子却渐渐红了。
“这花妖可真狡猾,使这伎俩,差点就被它糊弄过去了。要真等人头种长熟了,十里八村的,没一块地能住人种地,都统统得变成它的血库不可。”轩瘪了一下嘴,骂这花妖使些障眼法,害人不浅。
待看向对面不置一词的山刘旭,这才发觉他情绪不对,关切道:“长史,你怎么了?没事吧,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我没事。”山刘旭嘴硬,心里更难受,眼前覆了一层薄雾,一颗豆大的眼泪圆圆的滚了下来,他看着她的脸,嗓音低哑道:“这是瓣脸女尸,不是人头种。”
是他轮回的太久了,竟没第一时间发现这花瓣的玄机,以至于他都快忘记了百幽子飞升的契机,就是这瓣脸女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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