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哭了，几个衙役可都还在，人多眼杂的，怕乱传了去。
轩急忙挡在他跟前，和他们交涉道：“那个衙门的兄弟，这女尸玄乎，就交给我们夜行司处理吧，你们且先回去，看看有没有丢了女儿的人家来报官，也好做下一步调查。”
衙役点头道：“也好，我们在这也不起作用，不过，要有用得着人力的地方，我们衙门的兄弟，也是随叫随到，副史大人不用不好意思。”
轩拱手道：“一定。”
见衙役们走远了，轩这才靠近山刘旭。
“还说没事呢，看你都掉金豆了，到底怎么了？”轩不知道他为什么情绪激动，也无从追问起，心焦道：“什么是瓣脸女尸？”
山刘旭双膝跪地，给她整理遗容。
缓缓道：“相传混沌年间，人妖生子，诞下八手畸怪，此怪天生无脸，逢人便问‘树可剐皮，地可翻土，人可剥脸否？’，人答‘否’，它便砍下人的四肢，人答‘是’，它便剥下人的脸皮。”
瓣脸女尸挪不走，根扎在哪里，尸体就烂在哪里。
山刘旭看着她的尸体，一时陷入了僵局。
轩钻空子道：“那人要是不答呢？”
“人要是答了，兴许还能做个废人，人要是不答，就会被剥下脸皮，掏空五脏，没有生还的余地。”山刘旭越看百幽子的脸，心越难受。
“你……”轩无从安慰他，只能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递给他，轻声问道：“那就没有破解的法子吗？”
“有。”山刘旭接过帕子，紧在手里，道：“你可知道朴州罪山？”
轩点了点头：“知道，罪山死人花，遍山见罗刹。”
“就是这句，罪山，原来叫罪人山。”山刘旭道：“地生八手畸怪，民不聊生，皇帝也自顾不暇，各州打着‘天降人罪’的旗号，意图谋反。为了赎罪，长公主夜拜罪人山，自剥脸皮，倒于死人花中。风过见瓣落盖于脸，俗称瓣脸女尸，长公主借此飞升成仙，点化死人花作山中罗刹，才将八手畸怪彻底绝迹。”
“原是这样一个来历。”轩点了点头，又觉得不对，道：“不过这瓣脸女尸，既然是一个飞升的契机，那你方才哭，是为什么？”
山刘旭沉默不语，像是藏了心事，不愿和他说。
轩心里着急，但也拿他没办法，只能抿嘴作罢，道：“不过你说八手畸怪已然绝迹了，不可能是它干的，那这瓣脸女尸，难道是偶然天成的，她已然成仙了？”
“不是死人花，这具瓣脸女尸是仿的。”但山刘旭想不出来，这世上有谁会仿瓣脸女尸。
百幽子死于谁手？
杀她的人，甚至知晓她瓣脸女尸的前身，还特意还原了死状，就不可能不知道，她是下凡历劫来的，杀她一个凡身，除了让她再轮回外，不仅伤不了她真身分毫，反而还将她得罪了去，实在看不透这人杀她的目的是什么。
山刘旭想来想去，忽地，想到了昨夜疾风骤雨，还有那不落灰的三柱香。
他捏紧了拳头，昨夜山老说的，看来是都一一应验了。
能在短短一夜里，对他钟意之人神不知鬼不觉杀人抛尸，还是瓣脸女尸的，除了那伥鬼，他想不到第二个。
只是他千防万躲，还是没能让他放过百幽子。
想到这，山刘旭就心如刀绞，他到底要他怎样，才能放过他？
“这混沌年间的事情，到如今也都是个传说了，有谁真的见过长公主的死状，还能将它复刻下来？”轩怕他对这案子特殊，会冲动，于是提醒道：“这看着更像是预谋，还得冷静分析。”
她死后的尸体，他甚至不能带走埋葬，那伥鬼比他想象的残忍变态，他现在多看百幽子一眼，都愧疚的不行。
“你说的对，是该冷静分析。”山刘旭和轩讲了瓣脸女尸只能曝尸荒野，带不走，让他在河岸守着，自己回了家，请刘瞰带他去百幽子住的客栈。
百幽子的随行丫鬟和护卫，还以为小姐清早上了街，还在客栈等着人，直等到了午后，人还没回来，就准备出去找人，山刘旭就带着噩耗登门了。
等山刘旭再把他们带到午绥河岸，光看身形，丫鬟就将百幽子认了出来，趴在她身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护卫们一个个忧心忡忡，只道这回回去，怕是没好果子吃了。
轩从刘瞰嘴里，才晓得这瓣脸女尸，和山刘旭的渊源，也便了然了他情绪激动的原因。
只是以为他会留在午绥彻查此案，没想到给百幽子办完白事后，他就出发去了前溪。
他们运气也是霉，还没进前溪县城，半路上就遭了大雨，戴斗笠的作用不大，淋一个雨夜，人再结实也得倒下。
幸好穿林过后，路上遇到了一座雨庙，他们安置好马匹，这才进雨庙里架火驱寒。
轩用干草铺好了床，回到火堆旁，山刘旭也架好了支架，把他们湿透的外衫，架在支架上烤。
见轩欲言又止的模样，山刘旭把烤热的饼子递给他，道：“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先把饼吃了，再说来听听？”
轩接过饼子，啃了一口，道：“我以为你会留在午绥的。”
“啊，这事啊，我还以为你何事如此焦虑呢。”山刘旭也啃了一口饼子，嚼之无味，道：“杀她的凶手，我自然会让他付出代价，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处理完前溪的案子，这往后啊，夜行司还得仰仗轩扛大旗了。”
山刘旭举起饼子，代酒，向他敬了敬。
“你要走？”轩只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格外的激动道。
意料之中的反应，山刘旭抬了抬手，安抚他道：“你别激动嘛，这正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也不可能做你一辈子的长史是不是？”
“你怎么就不能做我一辈子的长史了？”轩猛塞了一口饼子，气鼓鼓道：“而且你要为幽姑娘报仇，夜行司就是最好的靠山，等我们抓到了凶手，单是夜行司后山的山鬼地牢，就能让他死了化成魂，都逃不出去，就更别说夜行司禁地，地鬼十八楼了。”
“还是你有心离开，找了借口罢了？”轩像被丢弃的怨妇一样盯着他。
“你怎么知道夜行司禁地，地鬼十八楼的？”山刘旭却不吃他那招了，而是一脸严肃的看向他，“我没记错的话，以这地方的禁忌，是只有各州的夜行司长史，才有资格知道的，轩，我不可能同你讲过，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轩被他盯得一怂，口中的饼都不敢咽了。
乖乖的坐在那里，闭着嘴，像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快说。”山刘旭提高了音量，假装不耐烦道：“你从哪听来的？如实说，再不说话我揍你了啊。”
轩缩了一下头，认怂道：“我……我说就是了，干什么这么凶我……”
山刘旭懒得和他嘴贫，洗耳恭听着，雨庙的门，就被敲响了。
轩适时闭了嘴，二人面面相觑，没有作声，庙外的人没听见动静，便大力推开了门，一连进来了四个人，两男两女，见庙内默不作声篝火的二人，一时陷入被动，只怕是误闯了别人的地盘。
特别是山刘旭的脖子上还有两道疤，看着就不像好人。
“方才敲门，没听见应声，于是破门而入，不想冲撞两位了，真是不好意思。”绿色衣服的男子站上前来，拱手道：“不过庙外正大雨倾盆，内当家身怀六甲，不可淋雨，想借雨庙躲避一晚，还望行个方便。”
本来不冒然应声，也是怕夜路走多了，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上门。
如今见了是人，山刘旭也放下了防备，温和道：“兄台客气了，我们也是躲雨人，你们请自便吧。”
“多谢。”绿色衣服的男子道了谢，这才转身，去扶怀孕的老婆。
随行的是一个丫鬟和一个护卫，见干草都在山刘旭他们那边，得了男子的授意，这才顶着胆子去要了些过来，铺了床，让紫色衣服的孕妇好生躺下。
孕妇躺了一会儿，就说冷，胸闷。
男子便把外衫脱了，盖在她的身上，劝她安心，这才起身来到篝火旁，和山刘旭和轩作揖道：“雨夜难寻干柴，内当家方才淋了雨，怕是感了些风寒，可否借兄台们的火，暖一暖身子？”
“这是在下的一点薄礼，还望收下。”男子取下腰间的玉佩，捧给山刘旭，笑脸相迎道。
“您多礼了，快请夫人过来便是。这块上好的和田玉，在前溪百县令的手里，也不曾见过，这般贵重的物件，郎君还是留着好好珍惜吧。”山刘旭观他相貌出众，衣着不凡，身份定是不简单，如今见了这和田玉，也便认出是谁了，他哪还敢收？
站他面前这位男子，不是寻常人，正是当朝摄政王。
不过他未表明身份，山刘旭也不敢多嘴，只怕多说多错，摄政王可是他惹不起的人。
也就尽量的表现的亲和了些，希望留个好印象，怎么也不是坏处。
本以为这二人是冷漠不好相处的人，没想到眼界如此宽阔。
也不管他认不认得这玉佩，不在这时候故意叫他为难，他都感激：“公子说的是，多谢了。”
“您客气。”
步书节亲自去扶人过来，趁这间隙，轩一屁股坐到了他旁边，低问道：“这是什么人啊，一块和田玉就把你镇住了？”
“头上的人，招待不好，随时给你脑袋搬家了。”山刘旭压着嗓音道：“你藏着那事明日再说，要想撒谎，给你一晚上也编的像一点。”
“这么严重？不会是宫里的人吧？”也就宫里的人能一句话压死人了，轩听到后半句，好笑道：“长史大人什么时候，也能容许别人对你撒谎了？”
山刘旭看他那样，轻笑道：“新鲜？”
轩吃了一口饼，想了想道：“新鲜啊，上回周副史背着你接私活儿，撒谎是夜里睡不着觉，跑田里屙尿了那事，被你发现后，罚他把接私活儿的银子，全吐了出来，还趁他拉肚子忘拿手纸了，从门缝里递了两片活麻叶给他，搞得人如今，还在喊着要申请去杯州连长史手下学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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