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度日安闲心忡忡,苦陷单恋情路难

缠过五谷绳,又说了枕边话,即便天已大亮,秦椒兰终归还是受不了困倦,又滚进床里睡回笼觉了。

朦胧中她看见齐芳烈准备穿衣外出,又挣扎着爬了起来,从床帐中探出头来嘟囔:“前日我和丫头整理衣橱,有件很好看的玄金制服像是新作的?你有穿过吗?”

齐芳烈才想起来还有这一码,那件衣服是当初他为了现眼才特意做的,但送到手他又觉得太过华丽,于是就被他搁在衣橱里再没动过,他以为秦椒兰想看他穿,于是准备去拿出来。

结果椒兰却似乎不是那个意思:“那件衣服你穿一定好看,不过要是穿出门还需改改。上面的铜金漆过分华丽了些,让旁人看了会参你个骄奢自大,不识疾苦……”她看齐芳烈不似生气的样子,于是接着说道:“等我找人把那漆金除了,这样可好?”

齐芳烈本以为那件衣服要一辈子不见天日了,听见妻子的提议欣然接受。见齐芳烈点了头,秦椒兰才又滚回床里踏实的睡下了。走出两条街,齐芳烈才逐渐品出味儿来,他想起成亲那天宾客的调侃:恐怕要被媳妇管一辈子喽。

街边有几个幼童在结伴玩耍,边嬉笑边互相攀比自己的彩绳和香包,比谁的多,谁的好看,谁的精巧。齐芳烈在一旁路过,驻足看了一会儿,也默默抬起胳膊,偷偷去看藏在衣袖里的五谷绳。该不该露出来呢?他觉得是不该的,毕竟已经是成亲的人了,跟个小童一般大抵是会被人笑话。但不该不代表不想,他其实有心炫耀,但又觉得别扭。想了一路,就快到军营了,最后决定还是不给那些臭小子们调侃他的机会。

军营门口,迎头撞见赛栩。

“今日你不是休沐吗?怎么还在。”齐芳烈有些纳闷,他了解这个属下,干练聪慧,但算不上特别勤勉。

“唉,我打算晚点回家,太早了怕被我娘缠上,多说几句又要拌嘴,还是别在家讨人嫌了。”赛栩一脸生无可恋,跟母亲斗智斗勇的乐趣也有耗尽的一天,“别说我了,说说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是不是乐不思蜀了?”

乐不思蜀……齐芳烈被点中,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乐了出来,乐着乐着又猛然僵住,嘴角还微微上翘维持着笑意,眼纹也堆叠着,但眼中的开怀却逐渐消散。赛栩以为说错话了,赶忙闭嘴。

齐芳烈没有应答,他沉默地走进军营,站在校场的兰锜架前出神。乐不思蜀,赛栩没有说错,他这几日荒废了操练,对西北更是不闻不问,就在刚才还在为几根丝绳发愁。

乐不思蜀,赛栩的本意是调侃,是祝福,是为他的新生和改变而欣慰,但在他的耳中更近似一种指责,一种失望。一些无状的恐惧压迫着他的心脏,他不理解自己在为什么恐惧,只知道再不做些什么就要把他压塌了。

他背过赛栩,手指伸进衣袖抚摸已经温热的丝绳,犹豫片刻慢慢摘了下来,之后仔细用手绢包裹了揣进怀里。取下后手腕空荡荡的,有些冰凉,好像丢了什么原本就该在的东西。但那种感觉依然没有放过他,从手腕到怀里,丝绳依然沉沉地坠着,彰显着存在感,拉扯着他的心脏。

赛栩的心情也不十分舒畅,他蹲在一边掐了根巨大的狗尾巴草,用两根手指捻着草茎转圈,把毛穗甩得飞起,草籽啪嗒啪嗒拍在脚背、身上甚至脸上,又弹跳起来蹦了满地。

齐芳烈看着他也一副郁闷的样子,于是也蹲了过去,远远看去他俩像两颗并排生长的巨大菌子,在校场旁边圆润地绽放。他俩硕大的身躯让人无法忽视,路过的兵士们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齐芳烈的沉默跟他的个头一样,显著又压迫,有这么个庞然大物在身边赛栩心里更堵了,他耐不住性子,先开了口:“你说,圣上有没有可能也给我赐个婚什么的?为了调节两国关系的改善,为了促进边民的融合,牺牲我一个,幸福全天下。”

齐芳烈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是那个被赐婚的,赛栩此刻在羡慕他,但他不能说自己也不那么踏实,这样会显得有些虚伪。

赐婚好吗?他觉得是好的,对西北打仗是极好的,对个人好不好,他尚不敢下结论。这几日他过得舒坦,舒坦到几乎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忘记了被赋予的价值,忘记了在不远的未来静候着他、目光牢牢锁定着他的烈风、荒草、绞杀和血光。

是堕落还是沉沦?又或是他本就如此懦弱,短短几日的舒闲就将他打回原形。他不敢继续思考,猛地站起身来,从兰锜架上抽出一杆长枪,来到校场中央挥舞起来。枪身劈向地砖,砸碎了他的迷茫;枪头在空中划动勾挑,戳破了他朦胧的滋味。只要他愿意,过去几天的一切都可以是假象,是虚妄,是本该守望在遥远的未来,却阴差阳错提前到来的终结。

看着齐芳烈在校场上杀得凶猛,赛栩也不玩儿他那几根破草了,他站起拍了拍身上的草籽,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样子,抱臂在一旁点评。

“怎么着?刚成亲就来校场发泄。牛劲一身无处使,不如回家抱娇娘啊!”他跟齐芳烈没大没小惯了,两人的关系不似上下级,更像表兄弟。

话音刚落,齐芳烈那头正好撅断了一柄枪杆,顺手甩到一边抱怨:“这批枪是哪造的,这么不经用呢,若是上了战场要怎么应敌?”

“迁怒,十足的迁怒。这是用来给大家每日操练的教具,被八百只手不知耍过多少回了,到你手上刚好报废。再说,你看这做工和分量,原本也不是给你这种体格和力道的人用的。你要想耍个痛快,我现在差人去取来你的那柄,咱俩比划两下。”

“不弄了,没劲。”齐芳烈发泄了一通,心情并未变好,“走,出去看看。”

于是,两个心猿意马的人沿着城墙漫无目的压起马路。走着走着到了城门口,正赶上皇后的凤辇进城。凤辇两侧各有三驷女骑,两列夹毂与其并行。队列最后方一位女骑尤为惹眼,英风凛凛,淡漠孤傲,全然不似寻常仪仗,更像女帝巡街。

这是齐芳烈第二次在囚牢之外的地方见到霍玉娟,第一次见面时环境幽暗不明,情势也错综,他只记得霍玉娟霸道轻蔑的眼神。婚前面圣那次,他评价霍玉娟做女骑是人尽其才,这倒也不是他凭空捏造的,论风采和武功,一众骑仗她出类拔萃。但是,齐芳烈没敢说,这人孤傲不忿,不是区区女骑就可以管束的。

赛栩,此刻化作一尊眺石,踮起脚尖越过墙围向下张望,眼珠子紧盯仪仗,不想错过一点。

或许是赛栩的凝视太过强烈,霍玉娟向城门楼上扫了一眼,看见是他便抬颚点首,示意他看见了,之后又看向旁边的齐芳烈,直到行进到城门正下方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赛栩略微不爽:“她还在看你,看你的时间比看我都长!”

齐芳烈觉得他无理取闹,终于找到机会调侃回去:“我是她仇人,跟你可不是一个赛道。”

赛栩没有反驳,脸转向齐芳烈看不见的方向撇撇嘴。正如齐芳烈所说,对于亲手逮捕自己的敌国将领,霍玉娟心中有恨;但齐芳烈并不了解,霍玉娟适才投放过来的情绪除了恨意更多的还是不甘。赛栩知道,除了齐芳烈本人,霍玉娟在瀛洲谁都瞧不上。她把齐芳烈视作旗鼓相当的对手,然而齐芳烈对她不屑一顾的态度让她大为恼火。押送霍玉娟回京的路上,赛栩敏锐地察觉了这种微妙情绪,想起边城外两人的剑拔弩张,还有被扬的一头沙子,好胜心起。时不时“路过”霍玉娟的囚笼,或出言讥讽,或言语挑唆,每每都以两人再次吵起来结尾。一来二去熟悉起来,每天不撩败几句赛栩就觉得少点什么。谁也没想到,久而久之也就把这个人放在心上了。

赛栩情绪低落,眼神追随车辇走过的官道,嘴里喃喃自语:“你也绑我一次,塞给她权当赔罪。”

齐芳烈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无语地往回走。

霍玉娟在瀛洲的存在属实尴尬,羌胡国君声称使团在回程的途中遭遇洪水,霍玉娟意外殉国,想来是不想在国力空虚时与瀛洲再起冲突。而瀛洲对霍玉娟的身份也一直避而不谈,不知圣上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不过话说回来,不论两国如何淡化这位王女的存在,齐芳烈相信霍玉娟自己不会放任自己在这种境况中沉沦;他是见识过霍玉娟的性情,这样一个女人怎会一直蛰伏在骑兵营做个替人充阔门面的仪仗,她定会绞尽脑汁寻找机会,为自己搏出一线转机。

回想起婚前面圣那次对话,齐芳烈隐隐有些不安。他觉得圣上似乎话里有话,不似随意闲聊,但又分析不出结论,于是考虑要不要说给赛栩听听,让他自己琢磨。齐芳烈侧头观察了下赛栩的神情,又把劝诫的话咽回肚子:男女之情,他的经历和见识远不如人。自己尚且因为几条端午的彩绳就坐立不安,甚至差点闹出抗旨拒婚的笑话。在感情的事上,赛栩可比他明白多了,此刻多嘴怕是弄巧成拙,还是先观察一段时间再做打算为妙。

于是也不做他想,跟赛栩一路溜溜达达,一起晃荡回军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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