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请君入瓮

其实千防万防,不如主动出击。

堂堂华锦左相徐正清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觉得徐时不值得他为此多花心思罢了,但如若换是徐璟承、徐沐雪任意一人,左相怕是心疼都来不及。

可谁让徐时的生母不姓孟呢。

徐夫人、孟姝的孟。

并非梦华的梦。

烛火摇曳间,拉出了很长的一道影。

徐时清脆的反问声让徐正清莫名有些恍惚,他对上那双冷眸,颇有些感慨,这才仅仅过了一年,少年的五官就蜕去了初见的稚嫩,看自己的眼神也不如之前清澈明亮,现在总是冷冷的、疏离的,此刻亦不例外。

徐正清其实很少像现在这样认真的去观察徐时,他有已经有了一双儿女,对于这个在庄子里长大的孩子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所幸徐时也并没有很黏他。

然不等他再想,徐时轻轻呼一口气,微微一侧身,顺从道:“父亲的教诲,孩儿一直谨记于心。”

徐时本想继续争论,但张了张口,感觉没必要了。

他现在要做的是拿回母亲的遗物,别的再多说一句都是多余。

何必呢?不过是自取其辱。

何必呢?不过是预料之中。

徐时不带一丝波澜的追问:“可以将玉簪还我了吗?”

梦华是在徐时十岁时病逝的,她虽对外称是相府的妾室,可平日里过的清贫,整理身前物时没什么太贵重的东西,唯一看的过眼的仅仅是一根青白色玉簪。

徐时认得,梦华平时很珍视这玉簪,只每每在夜深时会从小匣子里取出,也不簪发,只是轻轻抚摸着,徐时之所以知道,还在幼时有日他闹了梦魇,去寻阿母时撞见的。

可惜阿母在时,他不得其意,等到阿母病逝,他才从书中得知——玉人鬓上簪,寸寸相思意。

梦华从不用那白玉簪簪发,是因为她承不起这份情。

只有在濒死前夕,梦华才敢用它簪发。

然后从容赴死。

就这都没留下念想,被徐夫人残忍的夺去了。孟姝并非是真稀罕一个玉簪,带回相府后便被随意放进库房,她没有别的目的,只是很纯粹的不希望梦华如愿,不愿意给她最后的体面,仅此而已。

徐正清有时在想,徐时这个孩子一点也不像老二老三,不同他亲,也不同他闹,偶尔他想关心关心徐时,听见的也总是徐时礼貌中带着疏离的回应。

从去年接回相府时便是这样了,那时徐时只匆匆的问个安就拜别,留给徐正清的是一个瘦弱的背影。

那时的背影好似和现在重叠起来,徐时又侧过身去,却还在恭敬的回话。

——也罢,对徐时无须多管教,只要他听话便是了。

“拿去吧,记住你答应的事。”徐正清一边将装玉簪的匣子往前推,一边嘱咐道:“不日世子便将抵达京都,你注意些分寸。”

言下之意是让徐时不听不见不闻,别给人做了枪时,替左相府站队。

这点觉悟徐时自然有,他点了点头,拿上匣子就告别:“父亲,更深露重,您早点歇。”

——

乘江雪见徐时回寒霜院,已妥帖地命人打好热水,备好膏药,徐时一进屋便能沐浴。

然徐时目光所至,是桌几上摆放的龙骨膏,他神色一冷:“撤下去。”

“公子,身体要紧……”

“撤下去。”

乘江雪无法,端着托盘出去,叫小厮速度去换平日里用的膏药。

隔着一道屏风,徐时说:“无事了,不必伺候。”

乘江雪知道自己的自作主张惹公子生厌了,他静默了一瞬告退,将门扉关紧。

徐时平日里待乘江雪宽厚,若是在其他事情上没这般矫情,可龙骨膏是御赐的。

萧厉这人……热水氤氲在半空,徐时只一想起,心中就剩下无边无际的恨。

他恨萧厉。

尽管京都传尽了徐学士圣眷甚隆,私库里陛下赏赐的绫罗绸缎奇珍异宝堆着都落了灰。

可实情是什么呢?

一年前的殿试上,徐时因容貌昳丽、肤白胜雪,被圣上自状元降格探花,从此开启了他这屈辱、下贱的官途。

那时德才公公也是笑眯眯的对徐时说:“探花郎留步,陛下有请。”

那时壮志满怀,一心报国,没曾细想其中深意,徐时被德才带至了承明殿后的怜光小居。

“德才公公……是不是走错路了?”

他满脑的疑惑,不知为何越过了主殿被带到一看便是用来午休的小居里。

“错不了,错不了。”德才将人带到,准备离开,“徐公子,您就安心在这稍后,切莫乱走,陛下一会就到了。”

徐时这才应了声好,德才离开时将门带上,现下房中只余他一个人,徐时脑海中浮现进来时瞥见的牌匾,怜光小居。

他从开始的谨慎到后开始细细打量四周,怜光小居里休息的床榻被一道屏风相隔开了,徐时不敢去细观,只看屏风前的布局。

怜光小居称是小居却也不小,最令徐时中意的是窗摆下的一盆用翡翠雕刻的玉长方盆桂花盆景,正在他垂眸观赏时,门登时开了。

徐时一转身,便见到了太和殿前身居最高位的圣上,他不敢直视圣颜,只跪在地上行礼时,隐隐看清了圣人衣袍下摆绣上的黑金麒麟。

“抬头。”

是一道无比威严沉稳的声音。

徐时有些不解,但还是本能的将就快要埋进地里的头颅轻轻一抬,道:“是,陛下。”

圣上周身的寒意渐渐散去,他上前几步,大手一把掐住徐时的下颌,迫使他将头抬的更高。

徐时有些不明所以,微微挣扎着:“陛下,您这是……”

圣上看着徐时眼中的惧,总算肯松手,微微一笑:“跟上。”

徐时见他自顾自的走向屏风后,仍有些惊魂不定,脑海中天人交战。

要跟上吗,可以不跟吗?

或者,陛下想做什么?

紧接着他把心一横,还是起身走向屏风后。

十六岁的徐时艰辛的走出了左相府铺满的满路荆棘,自以为拨开云雾,可见月明。

结果一心报国换来的是床榻上的翻云覆雨。

珠帘摇曳着被拉下……

他一遍遍的冲洗自己的身躯,好似这样就能掩盖住其间布满的青紫痕迹。

但宫人看他的眼神、身上密密麻麻的痛处、镜中人憔悴的脸色,无一不在提醒徐时这份耻辱。

徐时咬着唇,直到感受到口腔中充斥着浓厚的血腥味才回过神。

门外候着等乘江雪就快要急疯了,公子已经进去了一个时辰还没声,一点声响都没有,莫非是……

“公子、公子?您沐浴好了吗?有没有事,怎么没声呀公子——”乘江雪不敢多想,一边高喊一边敲门,差点就要破门而入时,徐时应了一声。

“我无碍。”

乘江雪这才安心,紧绷的身体一下放松,闭着眼重重靠在门后滑落。

“让我看看,哪个小乞儿在这守门呢?”

扶如玉也是从小跟在徐时身边的,从昨日被派去办其他事,紧赶慢赶直到现在才处理好。

要来汇报时见到的便是这个场景,月光轻柔的照拂在乘江雪身上,他却好似累极了,蹲坐在地上,周身斥满着倦意。

乘江雪有些怒了:“滚,烦着呢!”

扶如玉也不恼,轻声说:“累了就去歇,公子这边有我在。”

乘江雪摇了摇头说:“算了,我刚惹公子生气……”

扶如玉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到路上撞见的小厮,一下理清始末,有些无奈:“你呀你……以后这种事上再不要自作主张了。”

乘江雪如何不知,他现在有千万个悔恨,恨不得现在杀进宫抹了萧厉的脖子,好替自己公子一雪前耻,报了这桩旧仇:“我当然知道,可我就是……心疼公子。”

“公子本来就是这么个隐忍的性子,痛了也不会说出来,一直都是自己憋着的……他的膝上又有旧疾,昨日被罚跪了一夜祠堂,今日疼的还要上朝,那些个老狐狸,指不定怎么欺负公子呢。”

“今日就在东偏门,其他人不明白,只以为公子走路规矩沉稳,可我如何会不知?公子那是痛的走路都难忍……龙骨膏虽是御赐,可……”乘江雪一顿,有些哽咽:“可胜在好用,只一帖便能缓解。”

徐时起身,擦净水珠,穿上新衣。

他的眼神是冷冽的,只有扫向刚带回的匣子时有过那么一瞬间柔软。

等徐时刚要开门出去,隔着木门便听见乘江雪的这一番剖白,他本就没多大气,此刻就是再多烦郁也散尽了,他将门拉开,说:“下不为例。”

乘江雪刚听见徐时的声音时一刹僵住,他本来就是胸口郁闷难捱,恰好气氛到了与扶如玉交交心,现下却全被徐时听见了,“公子……”他突然反应过来,“您原谅我啦?”

再接着乘江雪欣喜若狂:“公子您真好,我保证下次不会再犯了!!”

徐时手上还拿着匣子,有些哭笑不得:“本来就不怪你。”他叹了口气,“没想这么多。”

乘江雪一下自地上蹦起,随后想起了什么又蹲下身,从地上捡起放着膏药的托盘:“公子,我来给您上药。”

回应他的是徐时的背影,扶如玉跟在徐时后面,朝他一喊:“傻愣着做什么?”

“哦哦。”乘江雪快步跟上进了主屋,自觉地将门窗都合紧,徐时看向点灯的扶如玉问:“办的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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