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即将结束,钟语收拾行李,准备回海城。
段敏莉没进房间,她对女儿的私人空间给予相当大的尊重,环臂倚在门口看她。
“放七天假,你睡了五天懒觉。”
钟语说:“放假嘛,不休息好,怎么继续赚钱养你呢?”
“我可不用你养,你那俩歪瓜裂枣,管好你自己的开销就够了。”
“假如有人说我薄情,我一定要告诉他,我遗传我妈的。”
段敏莉说:“血脉和责任将我和你连接,但你已经大了,等你和人结婚生子,组成一个新的家庭,你才顾不上我呢。”
钟语赖上去,抱着她的肩,“那我一辈子不结婚,陪着你呗?”
“你说的什么话。”
段敏莉比她矮,被她结结实实地搂住,一脸嫌弃地把她推开,“难道你不希望有人对你嘘寒问暖,贴心照顾吗?”
钟语说:“何方洲做了,但我不喜欢。”
做得还不差。
天冷嘱添衣,饿时送热饭,过节发红包。很成年人的做法,用了技巧在里头的,但她不喜欢。
“归根结底,你是不喜欢他这个人。”段敏莉一语道破。
钟语说:“说真的,我不知道喜欢人是什么感觉。”
段敏莉奇怪地看向自己的女儿,“从没有动过心吗?”
钟语莫名地顿住,似想到了什么,又自我否定地摇摇头,“差不多吧。我还是想找喜欢的人,不然谈恋爱太没意思。说到这里,不得不感谢我的好妈妈,不给我安排相亲对象,催促我恋爱结婚。”
“你人生是你自己的,你从小到大的学习我没怎么管过,婚姻嫁娶,古时候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觉得我也没资格管。”
“所以,我说我不婚不育,你是同意的?”
段敏莉睨她,“我说我不管,不代表我支持。”
钟语撇撇嘴,回身继续收拾。
她大刀阔斧地,把所有东西散乱摊在床上,再一件件往行李箱里收。
段敏莉又说:“我那有一盒别人送的茶叶,你拿去给小陈吧。”
陈应旸不爱喝饮料,包括但不限于咖啡、奶茶,偏偏爱喝茶,老干部似的。
钟语跟段敏莉吐槽过,她就记住了。
“他不好意思收的,你留着送人情吧。”
“人家平时对你那么好,一盒茶叶而已。之前过中秋,别人送了很多礼,我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你想吃什么,都拿上。”
段敏莉这妈当的,说她不关心钟语吧,可她又从不吝啬物质,对陈应旸也好;说她关心钟语,可她连钟语高中班主任姓什么都不记得,她上大学后,更是不闻不问,缺钱了就给,想回家了就煮饭等她。
钟语很早就不黏妈妈了,印象中,她也未对谁产生过依赖之情。
可人冠以自己高等动物的称号,除了智慧,还在于情感。她不是不需要,只是习惯了不索取。
何方洲追了她不到两个月,张晓婷劝她再考察一番,那个时候,她想试试这种情感,于是草率答应了。
事实证明,他们的确不合适。
她也对自己失望了——可能,她天生感情淡薄。
钟语订的一早的高铁,这样回海城还能休停半天。
陈应旸等在入站口,郑熠然跟他说着话。
钟语说:“陈大少爷这么大架势啊,你还亲自送?”
郑熠然说:“他不配,我是来等你的。”
他说他忘了样东西,本来那天请他们到家里吃饭就要给她的。
“我妈之前帮我收拾房间,找出这个,拿不准该不该扔,就替我一直收着了,不然我万死难辞其咎啊。”
钟语接过,纸袋子装着,里面一个纸盒,谈不上重,“这什么?”
她不记得自己有留东西在他那儿。
郑熠然瞄了眼陈应旸,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说:“你看了就知道了,我先走了,拜拜,一路顺风。”
钟语是急性子,最受不住别人跟她卖关子,把行李箱丢给陈应旸,拆开盒子。
她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
看清盒中物品后,她愣了——她以前从来不知道,面对强大的冲击,而反应不过来时,会这么迅速地停住。
零零碎碎的,有的已显得旧了。
都是过去送给陈应旸的东西。
有一块石青色的御守,正反分别绣着两个别别扭扭的字:学业,有成。里面则塞着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
钟语本不信佛不信道,偏的信了“心诚则灵”,去庙里,跪在蒲团上,磕了无数个头,为他求了一张保他高考顺利的符。然后,为的送出这份礼物,她手指快扎成筛子了。
她永远不可能认错。
“你是不是该向我解释一下?”
她合上,转头就向他兴师问罪,脸上的神情告诉他,她想宰了他。
陈应旸说:“我当时是叫郑熠然替我还给你。”
“那他怎么没给我?”
“我不知道。”
“为什么要还我?你是想跟我一刀两断的是吗?”
他没作声。
钟语从他手里抢过行李箱拉杆,把袋子甩到他身上,“陈应旸,你去死吧,枉我这么对你。”
她头也不回,走得飞快,可纵是长着一双长腿,受制于人潮,走不动了。
“钟语,”陈应旸疾行几步追上她,伸手拽她的胳膊,“我没有这个意思。”
她气性天大,甩开他的手,火在眼底直直地冒,“那你什么意思?你现在就编一个理由出来,看我会不会信。”
“我……”他卡壳。
“行咯,你就是嫌我烦,当我朋友委屈你了啊。”
陈应旸蹙起眉,“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钟语压根听不进去:“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要绝交就绝交呗,我不缺你一个朋友。”
她抬高的音量吸引了其他乘客的注意。
不像闹绝交,像情侣吵架。
排队排到钟语,她掏出身份证刷闸机。
陈应旸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头。
有两个人急着赶车,过安检的时候喊着“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们先过”,陈应旸无奈,被他们挤到后面。
这么一来,他们便岔开了钟语和陈应旸。
高铁站人实在太多,若不是他们在同一检票口,陈应旸就该追不上她了。
候车厅,恰好有人起身离开座位,钟语拖着行李箱过去,坐下,低头玩手机。
她没要紧事,玩uno打发时间,就是不理他。
陈应旸站在她面前,要开口:“钟……”
她打断他:“别叫我,我不认识你。”
他憋回去,立在原地,沉默。
郑熠然那抹笑,其实是遗憾看不了好戏,但想到陈应旸会被钟语折腾,又幸灾乐祸。
所以陈应旸没能把东西从郑熠然那儿要回来。
东西是过年那会儿收拾好的,他到郑熠然家,说,以后找机会帮他还给钟语,在此之前,好好保管。
郑熠然打开看了眼,说:“你托孤啊?”
陈应旸用膝盖撞了下他的腿,“亏你是学文的,能不能别乱用词语?”
“你这么宝贝的东西,干吗让我还,你自己还咯。”郑熠然随即领悟过来,“你是舍不得,怕将来后悔是吧?”
陈应旸当时想到一幅画面,一男一女站在街口,面对面地站着,路灯昏昧,男人拥住女人,低头吻在她的额头上。
她和男人告别,转过身,看见他,第一反应是,回头望了眼,然后有些尴尬地说:“好巧啊。”
她的脸是红的,陈应旸不想去追究,原因是害羞,还是天冷,只装作不见。
他的手握在大衣口袋里,声音像被零上几度的北风吹得冻住了:“不巧,我也住这个小区。”
一刀两断的念头大概就是那时萌生的。
也确实如郑熠然所说,陈应旸怕自己后悔,于是转给他,好歹留一个缓冲。
没想到缓冲变成了地雷,现在爆了。
钟语打得不顺畅,烦得皱紧眉心,没几局便把账号里的积分都输光了。
陈应旸递去自己的手机:“你玩我的吧。”
“不了,谢谢你啊。”她“客气”地说,充了钱,继续打。
旁边一个阿姨说:“你们小两口吵架啦?”
“不是。”
阿姨也是热心,提点陈应旸:“女朋友生气,肯定是你做错了。跟木头一样,哄不好女孩子的。”
钟语说:“阿姨,我跟他没关系。”
阿姨自然当她说气话,一副“我都懂”的样子,笑了笑。
钟语不想在这里掰扯,起身去排队,后面的声音隐约传过来:“男生在女朋友面前不能太要面子,先认错,把人哄回来才是。”
“我知道了,谢谢阿姨。”
陈家虽不是钟鸣鼎食之家,也算有点家底,父母对陈应旸要求严,出门在外,他一贯的有礼貌。
至少看起来,是彬彬有礼的谦和君子。
大庭广众之下,陈应旸不会死皮赖脸地纠缠她,她倒是想知道,他会不会哄人。
以前他低头认错的法子,无非就是,默不作声地对她好,像条尾巴似的跟在她后头,时不时地找话题跟她搭话,最后说一句,别生气了好不好。
真是跟小狗一样。
她还没见他“哄”过谁。
他们俩不是一起买的票,巧合的是,竟分到同一节车厢。
钟语坐两人座靠窗的位置,一落座她便戴上蓝牙耳机,阖眼听歌,直到胳膊被邻座的女生拍了拍。
“你朋友让我给你的。”
一袋子零食,考虑在密闭车厢,没有味大的,多是肉脯、果干、小面包之类的,解馋且顶饱。
还有一些溜溜梅和一瓶玉米汁。
嘁,朋友,去他个大头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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