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近乡情怯,不要找借口,什么都想只会害了你。”
望着长乐巍峨的城门,郑旭有意打趣身边人,可那人好似没有听到这句调侃,眉头始终没有舒展。
“总觉得不对劲。”那人看着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群说道。
“哪里不对劲?”
“人。”
郑旭白眼一翻,“大哥,你能说清楚点吗?”
李无忧指了指城门口的队伍,道:“有没有发现进城的人很少,出城的很多?”
郑旭眼睛微眯:“好像.......是的。但有没有可能是巧合呢?”
李无忧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径直来到城门戍卒面前,递上腰牌。
“大理寺捕快?”戍卒警惕又诧异地看着李无忧二人。
“是,来长乐协助办案。”李无忧扫了眼出城的人群,“城里出什么事了吗?”
戍卒更诧异了:“你们不知道?那你们来办什么案子?”
李无忧心念一转,问道:“上面只说协助,没告诉具体案情。你们的梁县令和段县尉呢?”
戍卒一言难尽地看了眼李无忧,把腰牌交还给他:“你们还是自己去看吧,放行!”
快马加鞭赶了三天的路,饶是郑旭这种皮糙肉厚的江湖人也吃不消,可进入长乐城门,他身上的疲累就被好奇取代了——
长乐太安静了。
诡异的安静中,道路两旁除了几家明器店和药铺还在营业,其他几乎全部关门落闩。路上鲜少看见行人,偶尔出现几个人,还是扛着大小行李朝城门而去的,看样子也是准备出城。
这是一座濒死之城。
“说实在的,坟地都比这里热闹。”
郑旭嘴上说得不正经,脸上神色却是一等一的严肃,手中长剑被紧紧握着,俨然一副准备战斗的架势。
李无忧没有说话,径直朝着玉楼的方向而去。
眼前的场景和他初次进入长乐时太像了,只要撒点雪,几乎就是那时的翻版。
可他又明白,这是完全不同的。
那时的安静中带着温暖,此刻的安静中却混杂着恐惧。
初夏已过,日头渐渐毒辣了起来,等二人牵着马赶到玉楼时已近正午。
二层小楼仍旧伫立在此,可门前车水马龙的景象已经不见,只剩下紧闭的门锁和“暂停歇业”的牌子。
此刻,小楼门廊下正蹲着五六个衣衫破烂的乞丐,可能因为没有行人,他们面前的破碗里空空如也。
李无忧从怀里掏出十块铜板放了进去,然后问到了自己想到听到的消息:玉楼在半月前关了门,于是他们就占了这处既能晒太阳还能遮风挡雨的宝地。
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乞丐翁声道:“你们是外地来的吧,是不是慕名来喝玉楼的酒?那你们来得可真不是时候,没听说吗,长乐正闹鬼呢!”
另一个十几岁的小乞丐停下嗑瓜子,笑嘻嘻地道:“这位公子,你还记得我吗?”
“你买的烩饭很好吃。”李无忧冲他笑笑。
“哎呀,公子还记得我呢?”
小乞丐很高兴,压低声音道:“公子,您要是来喝玉楼的酒,那还是改日吧,趁着城门没关,快点走吧。长乐最近不太平,您等风头过了再来呗。”
老乞丐戳了下小乞丐的额头,没好气道:“七娃子,你少骗公子,长乐这次是遭了大难了,公子您还是别来了,以后都别来啦!咱们是土生土长的长乐人,出城也没处去,不是饿死就是被野狗啃了,不然咱们也都跑啦!你没看到那些拖家带口的人吗,不是逃荒,是逃难呢!”
郑旭性子急,又扔了一串铜板过去,破碗发出乒乓作响的声音。
“快说,城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哎哟,还能是什么事,闹鬼呗!”
“可不是,一开始是县令家闹鬼,没多久县令就死了。后来又有好几家也闹起了鬼,闹着闹着,整个长乐都跟着闹起来了,大白天都有鬼上街,城里每天都吵吵嚷嚷的,打架的,偷盗的,那叫一个热闹.......”
李无忧和郑旭同时出声:“梁全死了?”
“……梁全是谁?”
郑旭无语道:“就是你们的县令。他死了?”
“哦哦,死了!听说死的时候就剩一堆骨头渣子,那骨头都是黑色的,滋滋往外冒着黑气,哎呦呦,他大孙子竟然被活活吓死了!好人没好报哦,县令是多好的人啊……”
“这是多久的事?”李无忧问道。
“县令家闹鬼是最近一个月的事,热闹起来是最近半个月吧。”
郑旭还要再问,手腕被李无忧抓住:“走吧。”
郑旭:“不问了?去哪儿啊?”
李无忧站定,回头看了眼玉楼,视线不自觉来到二楼那扇紧闭的窗户,眼前好似又出现了那双灵动的狐狸眼,伴随女子放肆又狡黠的笑声:“李无忧,找不到我了吧?”
日晒风吹了三天,李无忧也没比郑旭好多少,他整张脸灰扑扑的,嘴唇干裂起皮,就连头发也乱糟糟的,比身边的乞丐好不了多少。
可他仍旧脊背笔直,用沉稳沙哑的声音说:“去县衙。”
乞丐的消息来源毕竟片面,言辞间也难免夸张附会,他需要面见段青州,了解长乐到底发生了什么。
满打满算,他也只是离开了月余,可那个熟悉的长乐城已经寻不到了。到底是什么“鬼”扰了这座世外小城的安宁,以至于人们抛家舍业也要离开这里?
他更关心的是:什么“鬼”能让玉楼关门,玉娘又在哪里?还有,梁全真死了吗?乞丐口中的“鬼”和杀死汪六的“鬼”是同一个吗?
若真是发生了如此严重的事,段青州为何没有给自己写信?难道他当初是糊弄自己,根本不打算让他参与进来?
太多的疑问和担忧在心里盘绕,李无忧顾不上街道不能骑马的规定,和郑旭二人翻身上马,径直奔向县廨。
马蹄纷飞,溅起阵阵尘土。
而被李无忧在心里不停念叨的段青州,此刻正两股战战,畏畏缩缩地开口:“您就是……白无常大人?”
面前的白衣男子有一张虽冷但俏的脸,无论从仪态还是举止,都和那个传闻中“头戴帐帽”“面白似死人”“口吐猩红长舌”的白无常相去甚远。
白衣男子眼皮一垂,懒得再看他,声音幽幽似空谷之声:“我来了,你到底想干嘛?”
声音落入一个绯衣女子耳中,那人翻了个白眼,声音沙沙:“长乐闹鬼,地府不管啊?”
“我再说一遍,我没嗅到死魂的味道,在此地行凶的不是鬼。”
“不好意思,我玉楼也没嗅到妖气,说明那玩意也不是妖。你告诉我,不是妖不是鬼,难道是人?或者,是你的什么神仙朋友突发玩心,到我长乐城来装神弄鬼?”
绯衣女子跷着二郎腿,坐没坐相,和那张美丽的脸极不相称,一双狐狸眼不见媚态,反而锋利无比,直直扎向一旁的白衣男子。
段青州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他非常后悔答应一同进来。此刻,这间做了特殊隔离的房间内,有一个管鬼的,一个管妖的,还有他这个管人的。但无论怎么看,他都是最弱小的。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段县尉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那个,二位……仙人,恕下官直言,人是没办法徒手撕碎另一个人的,还扯成了肉丝……”
好半天,白无常才叹了口气,说道:“楼主,你确定没有妖气散出?有没有可能——”
“我比你更懂妖。确实有些办法可以遮掩妖气,但那东西当着我的面使用法术,我却连一丝妖气也没有闻到,这就只有一个解释:那东西不是妖,绝不存在第二种可能。”
南宫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让她如此为难是多久以前了。
当那个鬼怪似的东西从她手上逃脱时,她就隐约觉得,自己这次遇到了强敌。
最主要的是,这个敌人不是妖,或者说,不是纯粹的妖,而是似妖非妖的东西。
“你之前说你已经调查了一段时间,查到什么了?”白无常问。
南宫看了他一眼,刚想开口,门外突然传来叩门声。
段青州紧绷的神经受到惊吓,不受控制地喊出声:“不是说了任何人不许打扰吗?有什么事待会说!”
门外是司徒,浑厚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过来:“大人,是李捕快回来了,在找您……和楼主。”
“快让他进来!”
“别让他进来!”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在屋内响起,说的话却截然相反。
白无常看着左右两个人,无语道:“二位,人都到门前了,至于进还是不进,只怕你们说了不算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屋门就从外面被打开了,准确说,是被踹开了。
午后的阳光仍旧炽热,一高一矮,一黑一白两道持剑身影笔挺地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样貌。
司徒的声音从二人身后幽幽传出:“……属下没拦住。”
白衣身影还没跨进门,笑声已经传了过来:“不怪司徒,楼主,半月不见,怎么还要把人拒之门外呢?”
南宫压根没看他,她的视线聚焦在黑衣人身上,一直乱抖的腿也不抖了,甚至有些正襟危坐的意思。
白无常扫了她一眼,低头轻笑。
而一旁的段青州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三两步蹦到黑衣人面前,一把把人拽到怀里,又是捶又是打,最后居然哽咽起来。
“表弟,你可算来了,表哥我啊,哎,真是一言难尽!你看看我,头发都快掉光啦!”
李无忧任由他折腾自己,嘴角带着一点纵容的笑意。只是这一抹笑意,在和绯衣女子对上时,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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