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郎中听到他自称本王,便知道了他就是昨日刚到广陵的宁王殿下,“回王爷,小人的确来过,只是小人到的时候,小荷就已经断气了。”
“你可能断出死因?”
“小人只管治病,不懂验尸,但是小人大概能看出,她是被绳子一类的条状物勒死的。”
萧烛年点点头,又转向妇人,“凶手可留下什么其它线索,或是凶器。”
妇人明显犹豫了一下,眼神有一瞬飘忽,“……没有。”
他又看向古郎中,“你那天可留意到什么可疑之处?”
古郎中仔细回忆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回王爷,小人来去匆忙,并未留心查看。”
萧烛年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拍了拍还在观察尸体的尹郁欢,朝门外偏了下头。“本王大致了解了,先把尸体带回府衙吧。待本王将案情查明,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听见萧烛年的承诺,那妇人先是怔愣了一阵儿,待反应过来她刚刚听见了什么,连忙对着萧烛年离开的背影磕头谢恩,“民妇多谢王爷。”
离开了妇人家中,萧烛年与尹郁欢并没有坐轿回府。他们走在繁华的街市,后面不远处跟着齐安清水二人。
“你说小荷脖子上的勒痕奇怪,是想说她的死并不像他杀对么。”萧烛年迈步朝前走着,打老远就看见一个头戴红花,稳婆打扮的老妇风风火火跑了过来。
他见尹郁欢正侧头走神,险些要与那急急忙忙的老妇撞个满怀,他一把将人拉了过来,那老妇就如同一阵风似的,以与她年纪丝毫不符的矫健身姿,拉着一个官差模样的人跑了过去。
尹郁欢不明所以地看向两人跑走的方向,又转回头看着自己被拽住的手臂,十分不识好歹地将胳膊从萧烛年手中扯了回来,但她至少还没忘记回应萧烛年此前的疑问,“她脖子上的勒沟较浅,痕迹相对平整,结合她身体的其它状态来讲,感觉不出有死前强烈反抗的迹象,怎么看都像是自缢而亡。”
“我也这么觉得,只是我想不明白,既然是自杀,那妇人为何要口口声说她女儿是被歹人所害,还要强调是官府拒拿真凶。莫非她知道真凶是谁,换一种说法,可以理解为她知道是谁害她女儿走到了自杀这一步。今日宋漓的百般阻挠,明显是知道内情的,而且正常人哪会让一具死尸在屋内停放三天之久,如果注定这是一场冤案,她早该备棺下葬了,她的一系列举措,分明就是刻意等我来为她翻案的。”
萧烛年说完才发现尹郁欢早就不在身边了,他一回头就发现某人正停在一个糖人摊前。
他无奈地后退了几步,止于同尹郁欢平齐的方位,“从来都不听我把话说完,你就不能尊重我一次。”
“好看么?”尹郁欢把刚买的糖人在他眼前晃了晃。
萧烛年刻意道,“不好看。”
“没有审美,我不要了。”她把糖人塞到萧烛年手里,又晃到一个干果铺子前,“要我说,那妇人根本没说实话,她就是想引你去查她口中那个所谓的真凶,与其被她利用,我们不如直接上门问个清楚。”
萧烛年有时都要怀疑,尹郁欢的听力是不是远超常人,不管离得多远,噪音再大,人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都能照常接收到讯息。
“今天的状况,她很明显是不想直说,她好像很害怕宋漓,或者说是害怕广陵官府的人,所以她是不能也不敢说实话。”
尹郁欢正忙着跟摊主沟通,她让摊主把摊位上的每样干果分别给她称一点,她一边拿过纸袋一边道,“那还不简单,我们可以直接微服,夜访。”
萧烛年看她手里提着东西,半天掏不出银钱来,便直接解下钱袋替她向摊主付了帐。顺带又接过了她手里大大小小的纸包。
“诶你给我留一个,我还吃呢。”
后面的齐安和清水正一刻不离地看着前面两人。
齐安道,“看不出,我家王爷和你家王妃的感情居然还不错。”
清水道,“胡说,你哪只眼看出还不错的。”
“我哪有胡说,你看他们逛个街市还互送礼物,王妃送王爷糖人,王爷就给王妃买那么多好吃的,我从来没见我家王爷对谁这么亲近呢。”
清水理所当然道,“不然呢,出门在外不装得像一点是要穿帮的。”
齐安则一脸恨铁不成钢,“不是我说清水,你这脑子怎么比我还直,两位主子真能和和美美不也是件好事。”
清水还是摇头,“我不过陈述事实,旁的东西没有证明就不可妄加断言。再说你又不是寸步不离的跟着,王爷对谁好你也不会全知道。”
齐安顿时急了,“我就是寸步不离的!”
“少来,上次来药庄找我家的小姐的不是你啊,我可没看见你家王爷在你身边。”
“就,就那一次而已!”
时至深夜,街上早已没了行人,各家各户都已经熄灯入眠了,只有更夫还提着灯笼,到处敲锣,准点报时。
萧烛年和尹郁欢早已换下了白日的锦衣华服,穿上了简单便行的暗色服饰。他们为了掩人耳目,避免被广陵官府的人发现,准备翻墙出去,偷偷潜进妇人家中问个明白。只是他们自站在墙下后,谁也不动,活像两个木雕人偶。
尹郁欢道,“你先跳。”
萧烛年反问,“为什么不是你先?”
“我一个养在深闺的娇弱小姐,即便自小勤于锻炼,也不可能有王爷一样的武功身法,不如你带我上去,省得我拖你后腿。”
“我一个久居深宫的文弱王爷,出行都有侍卫跟着,自己轻功也就勉勉强强,带人的话,把你摔了可就不好了。”
两人都很认可对方的实力,认为自己的老底大概已经被对方调查了个七七八八,只是谁也拿不出什么太实质的证据足以支撑他们摆着台面上公然叫嚣。但总也有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是他们无法调查清楚的,谁也不想在对方面前先暴露出自己仅剩的几张底牌,无论他是优势还是缺陷。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我们也不能干在这耗着啊。不如你叫齐安把人抓回来,我们可以找个僻静的角落在府里审。”
“齐安于我可是寸步不离的。”
“不妨事的,除了齐安,你不是还有三个暗卫,齐之、齐若、齐素,随便派两个人就好了。”
他的三个暗卫可从没在公开场合露过面,她连这都知道?“你要这么说,我看清水也蛮合适的,听说她武功也不弱,一个人搞定那妇人绰绰有余了。”
自罗微意加入浮生门后,她就没让清水回过门中,他这是多早就盯上她了。“我就一个人,你有四个人,你这话怎么说的出口的。”
“不怕,我可以把齐若齐素借给你,让她们贴身保护你的安全。”
你是贴身监视我吧!尹郁欢这波的确“寡不敌众”,她说不过也不再废话。一脚踩在萧烛年的脚面,不待萧烛年反应,她纵身一跃,翻过高墙,平稳落地,一气呵成。
这边,萧烛年吃痛地弯下腰,一脸苦相,“尹郁欢,你谋杀亲夫啊。”
只听尹郁欢的声音从墙外悠悠传来,“诶呀,我是不是发力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你了,我就说我功夫不行了,都怪我自己偏要逞强。你没事吧,还能站起来么。”
萧烛年懒得理她,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身形一闪便已出现在墙外。“还看什么,走吧。”
尹郁欢一面偷笑一面跟着萧烛年向着妇人家里而去。
妇人本还沉浸在丧女之痛中,久久不能入眠,听见窗外一阵稀稀疏疏的响动,便忍不住起身查看。
“嘘,别动!”尹郁欢一把捂住妇人的口鼻,以防她发出声音,吵醒周围的邻居。
妇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吓得够呛,直到她就着月光看清来人的真容,才渐渐稳定心神。
她本想向其行跪拜之礼,却被萧烛年抬手拦住,“那些虚礼就免了吧,现在就我们三个人,你把白天的事跟本王说清楚。”
“王爷……”
“别犹犹豫豫的,这儿没有宋漓的人,有什么冤情你就赶紧说,别再搞凶杀案件那一套,不然我们可不管了。”尹郁欢催促道。
“我说,我说。”妇人哽咽着开口,“其实……我女儿是上吊自杀的,但她是被人逼死的,被这些广陵的权贵和狗官逼死的,被那个叫明川的畜生活活逼死的!”
“明川?你别着急,慢慢说。”
“广陵的贪官权贵,就喜欢找一些年轻漂亮的女子寻欢作乐,他们嫌青楼舞坊的女人不干净,专抢一些良家女子欺辱玩弄,但凡生的有些姿色的,几乎都被他们糟蹋了一遍又一遍。这还不够,那个叫明川的畜生又向官府提议,联合他们干起了买卖婴孩的勾当,他们把那些玩腻了的女子关在一处,又找来一些精壮青年,迫使他们行那些腌臜之事,直到女子怀孕,诞下幼崽,他们再把这些所谓的优质孩童拿到隔壁城区贩卖,很多没有后代的达官贵族都愿意出高价购买幼童,他们就是靠这些黑心的生意谋取暴利。可怜我的小荷,他被那些畜生搞到伤了身子,丧失了生子能力,他们见她没了利用价值,才把她放了出来。我再看见她的时候,她甚至衣不蔽体,伤痕累累。她不忍屈辱,趁我不在家中偷偷悬梁自尽了。我也是逼不得已,听说王爷您要来广陵,只能斗胆求您为我主持公道了。”
“丧心病狂啊。”尹郁欢由衷感叹。
“那你可知他们都把人关在哪里?”萧烛年问。
“不知道,小荷回来后一句话都没说,无论我问她什么她都没有反应,直到最后……”
“你怎么不早把着些说出来。”
“我怕宋漓,怕您……”
“她怕你跟那些狗官同流合污,谁知道你可不可信。” 听妇人支支吾吾半天,尹郁欢好心帮她把话补全了。
萧烛年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他又问妇人道,“明川在广陵的地位很高么,他一个画师,为什么官府的人会听他的?”
“他画师的身份只是对外的,那只是他游历江湖的一个称号罢了,听说他自小修炼邪功,在这以武学为尊的广陵,他明家就是地头蛇一般的存在。明家顶替了多年前郁家的身份,以武力镇压广陵各派,连官府都要俱他三分。宋漓等人为了稳固官位,就跟明家勾搭到了一处,从此,就有了那些丧尽天良的暴力行径,广陵也变成了一座暗无天日的鬼城。”
听到郁家的时候,尹郁欢的指节微微抽搐了一下。妇人的话,勾起了她一些幼年的记忆,她暗自低语,“明川,原来是那个十恶不赦的明家,我说这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你放心,本王是奉皇命来监察广陵,如若你说的情况属实,本王绝不会坐视不管。只是这罪行牵连甚广,也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词,本王会亲自走访调查,待证据确凿,定会将他们全部绳之以法。未免打草惊蛇,你要切记,不可将今夜的事情传扬出去,你就当从没见过本王也从未跟本王说过这些话,记住了吗。”
“记住了。民妇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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