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郁欢觉得此人实在无趣。她叹了口气走向萧烛年,两指按下他的肩膀,示意他偏头以便接收自己的耳语,“我有点困了,咱们可以回去了吧。”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侧,萧烛年不自觉舔了舔贝齿。他无意地朝前走了两步,“嗯,这就回了,不过谭梧还没审,宋漓和明川还没抓,估计还要费一番工夫。”
就当萧烛年准备带着这帮罪犯打道回府的时候,真正罪大恶极的幕后操盘者居然不请自来了。
一群手持弯刀的匪徒将萧烛年等人团团围住,局势瞬间逆转,锋利的刀刃直接架上了萧郁二人的脖子。
原本惊恐万状的谭梧一把抹掉了化作一团的鼻涕眼泪,甚至带上了些狐假虎威的气焰,“大师,宋大人,你们可算来了。”
尹郁欢刚才打着哈气,待身体感受到了冰凉的触感,她突然来了精神,“这是不打自招了。”她的语气中透着不加掩饰的鄙夷。很明显,她这话是对着明川说的。
“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们。”明川冷声开口,依旧没把萧郁两人放在眼里,“只可惜,没人教过你们知己知彼的道理吗,光有点小聪明是没用的,终究还是些不入流的货色。”
萧烛年拿出他惯有的温和之色,即使‘成王败寇’也并不气恼,“本王也真是没想到,整个广陵竟真的会全权受你调配,这么多官员怎么没人敢上书朝廷剿了你明家呢。”
“我背后可有太后撑腰,谁敢动我?”
“没错,所以本王一定要想办法抓你个人赃并获,才好向太后她老人家交代。如果你的所作所为被昭告天下,即便是太后,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地保你安然无恙。”
“你不会想说你是故意引诱我亲自出马吧,别忘了,现在谁才是瓮中之鳖。你觉得我会给你这个机会,把真相说出去吗?”
萧烛年已然察觉出他言语中浓烈的杀意,“本王可是奉皇命而来,你就不怕东窗事发?”
“我管你是宁王还是皇上,到了我的地盘,生死可就由不得你自己了,到时我派人把你们的尸体拖到回程的路上,再伪装成刺杀的假象,仇视皇家的人那么多,宁王殿下不妨猜一猜,朝廷最终会不会查到我头上?”
明家暗牢。
月光透过一道半截的铁窗,在冰冷的地面上映出几点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腐锈和腥臭的味道,墙体早已被血迹浸染到看不出本来的面貌。
萧烛年就盘坐在那几点光影旁,他闭着眼睛,脊背挺立,如不结合他周身环境,丝毫看不出他已为囚徒的处境。
如果说萧烛年是心如止水,那尹郁欢足称得上是坐立难安。只不过她的不安不是因为自己身处险地,而是因为地面太冷,墙壁太硬,影响了她的睡眠。
她头抵在墙壁上,没一会儿就不舒服地翻个身,过一会儿又扯着衣服难受地换个坐姿。直到她的头发丝都迸出了忍无可忍四个字。
她重重磕了下墙体,才一脸郁闷地站起身。她看了眼另一侧盘坐之人,脚步向着他身后移去。
此时天边一道光电闪过,光影正晃进萧烛年的眼睛,他下意识转头避开,眉头也随之微微皱起。
闪电牵引着一声闷雷滚滚而来,响彻天际。
萧烛年只觉背后一沉,他肩膀微微抖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身后的重力应该是来自于尹郁欢。
“你干嘛?”
尹郁欢将脑袋从墙壁转移到了人身瞬间通体舒畅,但她同时也察觉到萧烛年刚刚给人的反应似乎有点异常,“是你要干嘛吧,我坐到你尾巴啦。”
“没。”萧烛年的言语中已没有了先前那般警觉,他只是缓缓弓起脊背,任她继续靠着。
感觉他明显放松了不少,尹郁欢也就没放在心上。许是之前蒙蒙地眯了一阵儿,她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困倦了,她侧头看着飘进来的几丝细雨,声音还有些沙哑,“你之前不是说要端了他们关人的老巢,好引明川现身亲口承认他的罪行吗,也是你说城郊太偏,就算他认了所犯之事,也会因为证人太少,影响力不足,不能将人绳之以法,又是你说如果明川将我们一并抓回来,那就是坐实了他的恶行,就算他有一百张嘴都圆不回来,还是你说,你早就备好了人马,待明川放松警惕你就会把他抓起来再把我们救出去,所以现在人赃并获,证据确凿了,你所谓的救兵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啊。”
“我不是也说了,他们起码要部署一个晚上,只有确保万无一失,一击即中,他们才会动手。”
萧烛年本就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就像明川所说,知己知彼才是大战的第一要务,即便自己已然占了上风,他也要防着别人是否留有后手。
“你那批人马不是用来对付皇上的么,打一个明川还用得准备?”
萧烛年偏头,余光扫向身后的尹郁欢,并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因为她没有说错,他的确偷偷养了一队人马用来对付皇上,或者说是以防日后起兵造反的。
他能查出她郁家的身份,她同样也会探到他的底。两相牵制,方能维持表面的平和。他偷养军队的事情倘若败露,皇上一定不会放过他,而尹郁欢郁家遗子的身份一旦公之于众,她的处境多半也是岌岌可危。众人皆知郁家灭门的背后必有大势力加持,加上她郁家百年基业余下的传承很大可能就掌握在这唯一传人的手中,她的身份倘若暴露,必会引来一波无止境的追杀。
尹郁欢知道他的军队也并不奇怪。毕竟她已经查出齐之等人的存在,而齐之三人正是专门用来训练这批人马的。只是她只知表象,不知深意罢了。
他确实想要坐上那尊皇位,但他并不是为了什么至高无上的权力,而是想亲手杀了他敬爱的父皇,来祭奠他母妃已故的亡灵……
“我知道广陵城鱼龙混杂,但也只带了一小波人偷偷跟着,他们不能暴露行踪,也不能公然挑起争端,他们必须进行缜密的决策部署,不能留下任何痕迹和把柄。”
“行,你怎么说都有理。”
外面已然下起了瓢泼大雨。狂风呼啸而过,道道水帘倾盆泄下,不时还伴着滚滚惊雷,隆隆震响。硕大的雨滴砸在铁窗上,又飞溅进暗牢的地面。原本潮湿的牢房,此刻更是寒凉异常。
一个相似的雨夜,面前一个狼狈的女人,正披头散发的倒在地上,她□□,奄奄一息,遍体的伤痕预示着她即将终结的悲剧。身后,一双邪恶的魔爪将一把短刃放在一个男孩手中,那双盛满罪恶的利爪紧紧握着男孩的双手,只听那具可怖的面容下,不断低吼着:杀了她,杀了她!
尹郁欢早已伴着雨声沉沉地睡了过去,恍惚间,她隐隐感到身侧似有异动,她蒙蒙地睁开眼,“萧烛年?”
轻声唤了一句却不见应答。她只得蹲身移到他面前,查看他的情况。
只见他的眼睛紧紧闭着,眉头皱得很深,颤抖的身体好似疾风中瑟瑟的孤叶,摇摇欲坠。
她分辨不出他究竟是被夜雨浸得受了寒气,还是被噩梦魇住迷了心智。
“萧烛年。”尹郁欢又叫了一声,依旧没得到回应。
她伸出手,手背覆上他浸满汗珠的额头,想要探探他皮肤的温度。不想,在她们体温相接的一刻,萧烛年浑身猛地一僵,下意识地躲开了她的触碰。
“不要,别碰我!”他猝然睁开眼,从那片鬼域中逃离。混沌的意识渐渐清明,紧绷的神经渐渐复平。
“你怎么了?”尹郁欢手臂交叠搭在膝盖上,疑惑发问。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沉稳被脆弱取代,无助吞噬了他的从容。
萧烛年的后背几乎都被冷汗浸湿,窗外冷风一吹,寒气顿时侵入骨髓。
“嗯?没,没什么。”他声音虚得仿佛是踩在了棉花上,提着一口气却使不上力来。
他强硬着撑起身体想要站起来,却被尹郁欢一个抬手,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回了地上。
“你这叫没什么,我都怕你站不稳把我给砸了。”她的口吻听起来容不得半分质疑,“你就消停在这坐着,别在齐安来之前给我找麻烦。”
她的言语对于萧烛年而言并不算什么强烈的威慑,但他讨厌这种无力的悬殊感,即便对方无意挑起战火,他依旧好似被扼住了咽喉。
“我凭什么听你的。”
他语气冷漠到近乎骇人的地步,可尹郁欢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你人可在我手里,大可以试试反抗的代价。”
萧烛年被堵得一愣,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没来由得烦躁和委屈,“尹郁欢,你威胁我?”
尹郁欢却没再理会他的零星碎语,她继续着刚才没做完的动作,又将手背搭上他的额头,并没感受到想象中的滚热,她又抵住自己额头,交替反复了几次:奇怪,这也没病啊。
此刻的萧烛年还是有些排斥旁人的接触,可他也没再作声,就只是静静地看着尹郁欢的一举一动,没有再躲,也无处可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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