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师与徒

琉璃回房时,万籁俱寂,惟有虫声唧唧,她轻快掠过围墙,正要迈进卧房,忽然站住,手中白芒暴起,一声不吭刺向回廊阴影。

一人连退三步,脊背撞上廊柱,反弹跌倒在地,连声呼痛。

琉璃大惊,冲上去扶起来,问:“叔叔,你怎么在这里?快进来坐。”

“别惊动人,你婶婶刚睡着,我实在等不及要问你一件事,你给我说一下安侯的剑,珊瑚只说神奇。”易仲川一边捶打背部一边悄声说。

“我给叔叔画下来。”琉璃是使剑的行家,铺开纸笔,尺寸比例都能标记得清清楚楚,剑鞘剑身本来也没什么花纹,不难画。但她认为图样不能充分表达此剑的神奇之处,又给他解释:“形制很朴素,没有任何镶嵌花纹,但是吹毛断发,我只用手轻轻拂过,根本没感觉碰到剑刃已经为它所伤,最神奇的是剑身像影子一样,秋水下水寻找,一眼只看到剑柄。我看着是把古剑。”

“承影!是承影哪!”易仲川眼里泪光闪闪。

“是我父亲的剑?”琉璃愕然。

“不错,是大哥的承影剑,是我们易家的承影剑!”

“我们家的剑怎么会落到安侯手中?扬州十日,安侯遇见过我父亲?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安侯又是怎么变成这幅样子?”琉璃喃喃自语。

“我要拿回承影剑。”易仲川道。

“拿不回来。安侯爷随身带着那把剑,睡觉都不离身。这么些年,连那佳荣勋都没摸一下,都不知道那是一把稀世宝剑。”琉璃心潮起伏。

“大好河山回不来,昔日生活回不来,我大哥回不来,难道连承影剑都拿不回来吗?”易仲川愤然,忽而眼前一亮,“安侯爷已经糊涂了,我去仿制一把承影剑,然后寻机从他手里换下那把真的。”

“何必偷梁换柱?想要就直接取来,还要告诉他我们为何而取,这才算拿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琉璃不解。

“你小孩家不懂,做事要讲究策略。”易仲川斥道。

凌风再来易家祠堂练剑的时候,琉璃问他:“你知道哪里有卖百事和合钥匙?”

“这种东西哪有人卖?要被官府抓起来的。你是要溜门撬锁?”凌风大惊。

“我只不过想看看这个祠堂里面到底有什么。”琉璃指指上锁的祠堂门。

“不过是些牌位画像罢了,没什么看头。你何必着急,等过年祭祖,就会打开让你们进去了。”

“你说如果我撬开窗子,是不是比较隐蔽?”琉璃左右看窗子。

“一剑劈开当然简单,但要想不留痕迹,最好是用刀刃一点点拨开窗栓。只是,你真要撬你自己家祠堂?”凌风不明白。

“我再想想。”琉璃说着,一剑刺向凌风,凌风赶紧挡开,两人缠斗到一起。

次日日上三竿,凌风还在呼呼大睡。

与琉璃三日一练,一练半夜,这小疯子最近迷上左手剑,越到后面剑势越是凌厉,力道也收不住了,剑未出鞘也戳得他浑身生疼,他拖着仿佛被暴打一顿的身体回家,兜头冲一桶凉水便一头栽倒,只觉一生从未有过如此刻苦,父母和秋水见了应该欣慰流泪。

由于太累,他最近连梦都不太做了,醒了就是练刀,三日无长进琉璃会暴怒,练累了倒下,睡着就是睡着,黑沉沉的睡眠,没有思想也没有画面。

但现在他忽然回到跟秋水一起雪地捉鸟的时候,秋水年纪还小,不过七八岁模样,穿水红衣服,头发毛茸茸的,衣领袖口上的风毛也毛茸茸,她把一颗颗豆子放在雪地里,旁边有只竹匾,匾边支着一根木棍。他却不在她身边,而是变成了那只鸟,明知有诡计,还是不可抗拒地走近,秋水就耐心地等着他一步步走近,抿着小嘴,大眼睛里又是紧张又是兴奋。突然,一颗豆子砸到它身上,好疼,又一颗,又一颗,他大惊看去,秋水的脸变成了另一张天真恶劣的脸,是琉璃。凌风看着琉璃向他扔豆子,想躲开,又想提醒一下:“喂,你这样是抓不到鸟的。”一张嘴,一颗豆子飞到喉咙里卡住……

凌风翻身坐起,咳得满眼泪,咳出一颗绿豆,再一抬头,果然琉璃坐在窗口,笑嘻嘻的。

“会噎死人的!”凌风大怒,把被子往脸上一蒙,背过身不理她。睡是睡不着的,何况脸边还枕着许多绿豆,全是琉璃刚刚扔的,这疯子拿他练暗器。

过了一会,听着窗外没动静,大概是走了。凌风正要起来,床边有声音很近传来:“真生气了?”原来琉璃已经无声无息到了床边,也许还站了一会了。

凌风吓了一跳,但听她声音中只有困惑,没有歉意,还想再坚持一会。

“我给你看个东西。”琉璃又说。

凌风坐起身来,小疯子耐心有限,到这里可以了。

琉璃自然而然坐到床边,看他一眼,打开一张卷轴。

泛黄宣纸上江水浩荡,流过大幅画面,一个少年月下舞剑。凌风不会欣赏画中意境,去看那人,衣发均是前朝样式,意态潇洒,脸上寥寥数笔,但那股年少轻狂的劲头,跃然纸上。

“这是你?”凌风脱口而出。他撇撇嘴,这人得自傲到什么程度,才能这么自我欣赏?

琉璃笑而不语。

“不对,这纸这墨,放了十来年了,这不是你,这是谁?”凌风忽然反应过来,再去看,这幅画无款无识。

那边琉璃已经垂下眼,神情没有了往日的凛冽和恣意。

“这是你父亲?”凌风脑中有什么一闪。

琉璃抬眼,仿佛看着他又仿佛没看着他,认认真真说:“你不要说出去。”

凌风说:“好。”他也不能问了。

琉璃慢慢把画卷起来,若有所憾:“原来他是这样的。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的衣服是红的。”

这画是水墨,然而这少年春风得意,确实与红衣最相宜。凌风想了半天,终于开口说:“无论红衣青衣,你们的剑都是一样的。”

“那可不一样,他的剑……丢了。”琉璃神情捉摸不定,“我走了,我要把画还回去。”

“你连夜撬了自己家祠堂?”凌风惊讶。

琉璃随手抓起一块被单塞进他嘴里。

笃笃笃,窗棂上有人轻轻敲了三下。

琉璃剑随身动,涌向窗口,凌风纵身而起,情急之下扑上去抱住她腿,喊:“不要!”两人一起滚到地上。凌风不敢往她身上倒,弓起后背先落地,撞得一声闷哼,他顾不得疼,也顾不得身上杀气腾腾的琉璃,只管看窗口。

只听窗外冷笑一声,一张脸慢悠悠转出来,双目如深潭,红唇艳烈,秋风将她一缕漆黑的发丝吹得横过雪白面颊,竟然有几分杀气。

“秋水?”琉璃一跃而起,顺便一脚踢到凌风身上,只怪他拽得自己如此狼狈。

余秋水两束目光冷冷,从凌风脸上移到琉璃脸上,一言不发。

琉璃感觉到什么,握紧了手中长剑,心中隐隐兴奋:“你要跟我比试?”

凌风顿时瞪圆了眼睛。余秋水又看他,再看回琉璃时似乎无声冷笑一下,定睛一看又并没有,她说:“跟你比试,我能赢得什么?”

琉璃眼睫一眨,不解。

“那佳找你,阿忍生病要死了。”余秋水说。

“你胡说。”琉璃怒道,然后奔出去。

余秋水看也不看凌风一眼,慢慢转身要走。凌风这时候如果放她走,就不会从钱塘追到京师了,他冲出去,张开双臂,后背死死抵住院门。

余秋水手在袖中一转,一柄碧绿短刀探出袖口:“现在打吧,打完你滚回钱塘,我没有耐性了。”

“现在不打,还有一个月,或者你杀了我,我死也不离开。”凌风摇头。

“别哄我了。”余秋水冷笑。

“你怎么了?你是怪我这几日没来看你吗?我去过几次的,侯府守卫森严,我不是每次都能混进去,那天下雨我等到四更也没找到机会,院中始终有人巡逻,我只能远远趴在屋顶看着你的窗上灯火熄了。”凌风疑惑。

余秋水不语,下雨那天安侯的承影剑丢失,侍卫遍地走,谁让他那么笨那天跑来。

“之前我每天夜里来侯府,三五天才能溜进去见你一次,现在我刻苦练刀,不能天天去……”凌风开始有点心虚。

“谁让你天天去?我又没让你天天去!”余秋水怒道。

“是我自己想去。”凌风小声说。

余秋水心潮起伏,坐到院中石凳上,说:“你给自己找了位好师父。”

凌风不敢说话,给她倒了盏茶,又拿开,说:“是凉的。我去街上给你买来,你等我一下,不要走,可好?”

“难道我是来喝茶的?”余秋水好笑起来。

凌风小心翼翼靠近,蹲到她膝前,喃喃说:“秋水,秋水。”

“做什么?”余秋水冷着脸。

“你难得来一次,我们好好相处。”凌风低声央求,仰脸看去,余秋水脸上微微泛红,对他的靠近没有回避,眼中似嗔似喜,心里松了口气,知道终于哄得她回心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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