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吃了一吓,两腿差点要不听使唤,好在他别的不成,就是腿脚麻溜,总归还是提着刀一路狂奔追了出去。
心跳犹未平静,源尚安难得明白了惊魂未定是何意:“但愿还来得及。”
源素臣奇道:“你和观棠未曾有旧情,却一再网开一面,到底是为何?”
源尚安道:“他若走上绝路,我再如实上报,兄长觉得能躲过丞相的疑心吗?”
这番回答无异于在说,我是为了你。
源素臣眨眼时不由得加快了些,长眉也随之一挑,他向来习惯在等到有些出乎意料的结果后有这般动作:“我又何德何能呢。”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源尚安仍旧平静无澜,“你我如今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只有你安然无恙,我才能全身而退。”
“如此说来,竟是我自作多情了?”
源尚安道:“做个多情种也无妨,总好过生性凉薄。”
“你才是多情的那个,”源素臣道,“无论跟谁说话都像是在调笑撩拨,怕是欠了人不少情债吧。”
源尚安莞尔道:“怎么听着我倒成了个负心人?”
源素臣道:“你心有七窍,又八面玲珑,真真叫人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怎么也瞧不真切,抓不到手。”
源尚安轻轻笑着,难得放松下来享受到了片晌的安宁,只可惜下一瞬便被一声通报打断:“少主、二公子,丞相马上就要到了。”
“……什么?”
源尚安愣了一下之后赶忙收回神志,朝源素臣招手:“快快快……说我刚醒、说我才醒……”
说罢飞速上床裹紧了被子,拍了拍床褥示意源素臣坐着,又连连拽着他的衣角不肯撒手:“千万别说漏嘴了,得帮我好好瞒着。”
他心知这是在求人,还是在求人帮着自己说谎隐瞒,因此语气比起寻常软了不少。源素臣来倒是来了,可居然啧了声道:“多大人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喜欢撒娇。”
“……什、什么?”源尚安怔了怔,“不是……我、我没那意思。”
源素臣轻声嗤笑,显然是不以为然。
源尚安觉得自己冤枉得很,他犯不着还玩撒娇这种幼稚的把戏。
然而误会已经结下,他再想怎么解释也没有用了。源尚安只得将错就错,看了眼桌上的药道:“那个……你假装抱我起来,喂药喝。”
源素臣又啧了声,这有关撒娇的误会显然是越来越深,他真当源尚安不仅撒娇还恳求自己拥抱,于是以一副无可奈何却又总得照顾谦让年幼者的神色伸出了手,将人揽入了怀中。
“嗯……”源素臣右手将满满一勺子药送到了源尚安唇边,“喝吧。”
源尚安闻了下味道便不由自主地皱眉,但奈何既然决定做戏就得做全套,只能皱着眉头饮了下去,末了点评道:“……难喝得要命。”
源素臣安慰得很是敷衍:“良药苦口。”
源尚安转头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有那个……你有糖没有?蜜饯也行。”
源素臣挑眉:“嗯?”
源尚安低声解释道:“这药汁不知道里头加了什么,又酸又苦又涩的,我实在是喝不下去。”
源素臣撂了勺子:“你都喝了多少年的药了,还怕这个?”
“这、这不一样,”源尚安被苦到又忍不住皱眉,“以前的药里多少会加点甘草,这个不一样,像是人喝高了后吐出来的隔夜菜。这真是不一样你知道吧。”
源素臣道:“难伺候。”
但话虽如此,他还是用另一手在怀里翻找了一阵,须臾后还真找出来了一颗饴糖。他不要源尚安过多动作,自己直接掰开唇瓣给他喂了进去。
源尚安差点呛着:“……真粗暴。”
源素臣用胳膊肘碰碰源尚安:“哎,你是不是还得咳两声?”
“……”
“你不是呛水了嘛,”源素臣又道,“喏,待会儿别忘咳几声。”
源尚安把散在脑后的头发拨乱了些,又一手掩唇咳了几声:“这样可以了吧。倒是你,别说错话了。”
源素臣拍了他一把,笑道:“怎么会,你把你那狐狸尾巴藏好就成。”
源尚安还想反将一军揶揄两句,可门外一阵响动,他立马佯装病痛在身。
话未说尽,高纫兰已然带着人跨进了门,前头侍卫一声通报,两人赶紧收拾好神情。
源素臣假意松开手要起身行礼,高纫兰却道:“坐吧。”
尽管如此他还是起了身作揖:“尚安他刚刚苏醒,还需要人照料,不便行礼,还望丞相见谅。”
源尚安咳了几声,也随之颔首致歉,高纫兰道:“这都不重要,你如今醒过来了便好。”
“下官多谢丞相挂怀。”
高纫兰则更关心另一件事:“故卿呐,你可有看清楚,当时试图袭击你的到底是什么人?”
源素臣知道眼下一切以源尚安所说为准,因此默默扮演起了扶着他暗中照顾的角色,只听源尚安道:“回丞相,下官记得当时闯入府内的是三名黑衣剑客,个个剑法不俗,像是有专门训练过。”
源素臣立刻顺着他道:“是,下官曾与他们交过手,可以肯定这都是训练有素之人。”
源尚安叹了声:“若非这几人武艺高强,下官也不会不慎中了迷药,险些命丧黄泉。是下官一时疏忽,让丞相忧心了。”
高纫兰道:“这是歹徒心思奸诈,你不要怪罪自己,好生休养就是。”
“丞相,”源尚安小心翼翼试探,“下官觉得,这几人身手不凡,绝非寻常的江湖侠客。而且他们还能绕过巡逻官兵,不能不让人担心。”
高纫兰没有立即应答,而是沉默了少顷。
源尚安打量着他的神色,高纫兰从进门那一刻起真正关注的便不是自己的身体状况,必定是有人提早和他说了自己得救的事。他如今的态度比起忧心忡忡,倒像是面临着两难选择。
对于突然闯入府中搅局的三名黑衣人,源尚安心里早已有所猜测,只是缺乏求证不敢贸然肯定,而今高纫兰沉默不语,他便知道这背后主使十有八/九和崔潜脱不开关系。
身为领头之人对于属下之间的争斗不可能毫无觉察,只不过是因为属下分了派系对自己而言反倒是好事,不至于团结一心威胁自己的地位。几派人明争暗斗,势力此消彼长,不会有人一家独大,这正是身为高位者所希望看到的,对于个中恩怨纠葛也往往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若是其中一方明显处于劣势,甚至即将被另一方盖过吞没,那么身为上位者便不能不站出来调整平衡。
这样一想,高纫兰此番前来与其说是看望自己,倒不如说是安抚一番,暗示自己放过崔潜,不要追究刺杀一事。
高纫兰道:“你如今好生休养要紧,查案的事不必担心,自有公道。”
“丞相,”源尚安又道,“此人胆大包天目无王法,下官担心的是若不能及时将他绳之以法,日后恐怕隐患无穷。”
“故卿,你的意思我自然明白,此事刻不容缓,”高纫兰面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起伏,“但你眼下还未完全康复,让你再度奔波劳累也不合适。”
这便是不同意源尚安继续彻查,最后暴露崔潜了。
他如何想,源尚安心里怎能不知,高纫兰定是觉得现下永熙帝情况不佳,已然到了新旧势力交替的关键时刻,下属之间绝不能针锋相对,再出什么乱子。
心知此路不通之后,源尚安倒也不打算继续下去,又道:“丞相关怀之意,实在是让下官愧不敢当。”
源素臣瞧了他一眼,没想到这家伙变通倒快,自己方才还准备讲几句话再加一把火。
见状他顺坡下驴:“丞相,如今夜深风寒,我等也不敢让丞相再度操劳,方才大夫也说了,尚安如今需要静养。”
高纫兰见源尚安不再执着,便也放下心来,接受了源素臣抛来的离去理由:“故卿,我视你如同家中子侄,你若无恙,我也才能心里踏实。既然大夫发了话,那你这几日多多注意,务必养好身子。”
源尚安咳了两声,很是愧疚:“原谅下官无法亲自送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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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你在丞相面前,也没外头说得那么神乎其神嘛。”
源尚安总算把药喝完了,他漱了下口道:“我要是真这么手眼通天的话,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只是个七品官。”
源素臣道:“不过这刺杀的确太蹊跷了,我看至少有三拨人在打主意。”
源尚安点了点头:“那抹黑影多半是世子殿下拿了我房内的被褥,又染了墨汁伪造的,目的就是让我们自乱阵脚。至于他趁乱逃脱,该是想引我出去追他,给乔兄制造机会。”
“你还是想保护他?”源素臣突然发问,“他几次三番置你于险境,你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宽容。”
源尚安目光落向被褥,沉默少顷才道:“清河王的事,到底是我对不住他。”
“你呀,”源素臣道,“做坏人也坏不彻底,做好人还要处处受气,你说你到底图个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源尚安抬头自嘲一笑,“我过去不想求什么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只想求个无愧于心。慢慢大了才发现,就连这一点也不能真正做到。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这十二个字说说容易,身体力行又何其难。”
源素臣笑话道:“这说明你还有良心,总比那些狼心狗肺之辈要强。”
源尚安只轻轻摇头,并未应答。
“对了,”源素臣道,“那三名刺客你当真不打算再查?他们身上如今有伤,等再过几日痊愈了,可就不好找人了。”
源尚安闭上眼睛朝后靠了靠,似乎终于感受到了疲倦:“我知道是谁在浑水摸鱼。”
源素臣道:“崔潜?”
源尚安阖眸点头:“他想好了把这件事推到乔兄头上,可惜恐怕没想到我会放人走。”
源素臣很明显地怔了片刻,他最初以为源尚安放走乔沐苏是听闻他身世之后于心不忍,进而又觉得这是在保护自己的同时也巧妙自保,如今却发现好像还远远不只于此。
当真是心机莫测。简简单单的一句放人走,居然能将人心情理等等全都算计在内,轻而易举地拿捏在手。
源尚安道:“乔兄背后定有高人指点,且放他一马,看看下一条上钩的鱼是何模样。”
“而且,我还有一件事没来得及问他。”
“……什么事?”
源尚安睁开了眼睛,语气不似方才精神:“许炎的尸体,在什么地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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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烟水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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