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六
素白无垢的砾石铺满庭院,枯流上蜿蜒起伏的线条像女人的手指轻拂水面勾勒出来的一样柔和流畅。一块怪石孤零零的立于枯流中央,绕石而生的绿苔给这单调朴实的枯山水增添了几分亮色。庭院矮墙外黑松葱茏,八重古樱柔软的枝条疏影垂垂,清风乍起,花枝婆娑。
西尔维娅撑着手臂坐起来,目光追逐着翩然飘落的樱花瓣,但这对集中注意力的作用微乎其微,她仍旧深受萦绕在鼻翼间的铁锈腥臭困扰。可怕的是,她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绝对走不出幻境,换言之,她不得不面对如此浓重的血腥味的源头——这简直是最残酷的精神折磨,对于从不上战场的人而言。
兴许更糟糕的还在后面。西尔维娅绷紧嘴角,闭目思索片刻便毅然起身,没什么表情地拍掉蹭在裙角的凝血。她偏头望去,古朴的长廊上横七竖八躺满了死状惨烈的尸体,成片干涸的血泊为木质地板染上触目惊心的暗红。喉头似乎被什么哽住了,西尔维娅倒吸一口冷气,却被冲入口鼻的腥臭恶心得几欲呕吐;她艰难地压下了海啸般冲击头脑的恐惧,强迫自己张开眼睛寻找尸体间的空隙以方便行走。
漫无目的的穿越几条走廊后,西尔维娅渐渐镇定下来,倒不是因为看了太多满目皆红的惨状麻木了,而是她对尸体的恐惧被某种焦虑覆盖,她必须保持冷静才能应对这场屠杀背后的真相——死者都梳飞机头、戴着红色臂章,加上这个日式古典庭院……她没理由不多想。鼓起勇气从一具尸体的制服内袋中翻出一张工作证后,她看着黑色字体加粗的五个汉字,脚一软差点摔倒。
风纪委员会。
大脑猝然空白,西尔维娅咬紧嘴唇,眼神呆滞而空洞。良久,她尖叫一声便疯了似的在走廊里狂奔,打开一扇又一扇门——她该相信云雀的!该相信他的!但是为什么风纪委员基地会变成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云雀又在哪里?!他、他怎么样了?会不会又像从前那样战斗得遍体鳞伤?或者——或者他死了?
不知找了多久,西尔维娅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稍作歇息,那门上布满弹孔有如筛子,可想而知里面的人下场如何,但她仍旧怀抱着一丝侥幸拉开了奥间,看清情况后不禁怔忪的瞪大了双眼。
这是一间面朝庭院的和室,余晖将西尔维娅的影子拉长至一个修长挺拔的背影脚下,暖融融的橘光被门的框架切成一道长方形,浸透了榻榻米的血液在暧昧的光晕中呈现出暗淡的深褐色。那背影脚边横着一把被血染红的短刀。她仔细分辨了一下,他面前似乎坐着个人,从这个角度望去她只能看到两只满是血迹的脚,剩下的都埋藏在阴影之中。
西尔维娅望着那个悲伤落寞的背影,心脏开始狂跳不止。男人似乎被她逐渐加重的呼吸声惊醒,突然侧过头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她,嘴角勾着一抹血腥的笑。刹那间她的心脏像被利刃刺穿一样疼痛,死死扣着门框才勉强站稳。
“云雀……”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打碎了凝固的死寂,不由自主的慢慢靠近云雀恭弥。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说,快一点,再快一点。于是她加快了步伐,伸手想要抓住云雀恭弥,却毫无阻碍的穿过了他的身体,一回头就发现他已经消失了。是幻觉。西尔维娅莫名轻松了不少,至少她深刻的理解了这一切都不过是术士的谎言而已,不可信。
所以,她眼前这具尸体的存在也不可信。
一路上西尔维娅看过够多尸体了,但这个很特殊,因为她是个女人,一个被开膛破肚、身边放着个死婴的女人。尚未剪断的脐带同婴儿的肤色一样乌青,仿佛一条扭曲的小蛇。女人无力地垂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倾泻而下遮住了容貌。她惨白发灰的手掌微微摊开,手指像被人硬生生掰断似的不自然的反折,掌心静静躺着一枚沾血的银色指环——样式看上去像是普通的婚戒。榻榻米上呈喷溅状的血点和挣扎痕迹说明她被人划开肚子时还活着。
那是……她的尸体,她的孩子。
看着地上的死婴和连在一起的脐带,西尔维娅几乎能切身感受到当时的痛苦,下意识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呜咽了一声。
云雀恭弥能看到西尔维娅遭遇的一切,看到她轻微颤动的肩膀,听见她压抑的哭声,但以他在幻术方面的造诣根本无法干涉幻境内容,入侵她的思维建立精神链接已是极限。该死的术士。他暗暗咒骂,同时也为自己没能料到幻境可以转移到相关人物身上而恼火——看来他对幻术师的了解还不够全面。至于为什么他明明咬杀了那只爬虫类白石明穗却仍然没能醒来的原因……他在看到她和孩子的尸体时便了然于心,她这是被自己困住了。
她不该知道的。云雀恭弥从未想过要将自己的秘密告诉白石明穗,包括他的未来,他的灵魂莫名回到自己十三岁的身体里的事。如果她非要刨根问底,他会选择口述,而不是让她亲身经历一遍,但事到如今已于事无补。
屡次被滚烫的痛苦灼伤后,云雀恭弥不得不断开链接以免自己也淹没在白石明穗沉郁的哀恸里。
“其实你可以联系骸,他比较擅长处理这种情况,而且那边应该已经结束了。”山本武深信云雀能通过蛛丝马迹推断出彭格列的计划,也就懒得解释六道骸为什么也在瓦莱罗了。偏头看了眼满面愁容的祖孙俩,他心有不忍的说道:“总之你先把杀气收一收吧,别吓着老人孩子。”
听到“孩子”这个词的瞬间,云雀恭弥便敛去杀气看向丹尼尔。小男孩害怕地往祖母怀里缩了缩,湿漉漉的眼眸却坚定地望着云雀,软糯的童音微微发颤:“先生,明穗小姐……会死吗?”
“……”云雀恭弥微阖眼睑,缓冲了一下猛然撞入胸腔的钝痛,随即淡然回答:“Non。”他不会让她死,决不。“联系六道骸。”他面无表情地说,手掌覆上白石明穗的额头准备做最后的尝试。如果这一次也不成功,她的真实身份就会暴露在六道骸眼下……不过那已经无所谓了。
重建心灵链接比之前困难许多,云雀恭弥一进入白石明穗的意识海就淹没于混沌中,无尽的黑暗里仅剩一束白光,她垂着头站在光束中心,金发在刺目的光芒中呈现出纸一样的苍白。她或许以为他死了,亦或许是为了无辜消亡的生命而悲痛。那双手从未沾染血腥,她的恐惧理所应当,即便走出幻境,这些噩梦般的景象也会变成附骨之疽死死纠缠着她。云雀恭弥眉心微拧,开始考虑删除她的记忆的可行性。见笼罩白石明穗的光束在黑暗的挤压下有收拢的趋势,他立即放弃了思考——把她拉出混沌才是当务之急。但在别人的意识里行动并不方便,他集中念力走了许久才前进一点,灼心的怒火立即燃烧起来。
“草食动物,过来。”云雀恭弥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但被困在光束中的女人仍如死木般纹丝不动。眉眼染上一丝愠怒,他从容冷漠的面具终于裂开些许细小的缝隙。若不是考虑到死气之炎对对灵魂的伤害,他胸中的怒火早已实质化将这混沌化为灰烬。
他无能为力。
云雀恭弥救不了白石明穗,就像彼时他听说风纪财团基地遇袭,匆忙赶回去却只能看着她和孩子的尸体无计可施一样,他甚至直至今日都没能查出幕后真凶!
“过来,”他不甘心地复述命令,眸光冷冽如冰,“西尔维娅!”
蕴含薄怒的声音刚落,奇迹般的,白石明穗被谁推了一把似的向前踉跄了一下,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与此同时,四下浓郁的黑暗微妙的淡化许多。云雀恭弥清晰地感受到一只手掌轻轻顶住他的脊背,一瞬间他就被送到了白石明穗面前,警觉地回头察看却无迹可寻,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干掉莎拉的术士的气息。此情此景,他顾不上怀疑那术士的动机,果断穿透光束握紧白石明穗的手,用力将她拽进自己怀里。
“……云雀?”
他从未如此刻这般喜欢她的声音。
其实云雀和明穗都爱得挺克制的……看着真着急,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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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章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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