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八
沉甸甸的乌云遮天蔽日，某种焦虑分子随着轰隆隆的闷响在湿热的空气中肆虐弥漫，惹得人烦躁难安。暮色苍茫，过了今天便是立秋了，不知这雨能否在午夜前洗刷烈日的余温，成为季夏的最后一场雨。
这样闷热的天气不适合办公，云雀恭弥却在案前坐了一天，连三餐都顾不得吃。安琪·维莱诺被一击毙命，白石明穗作为目击证人难免被赶到现场的彭格列善后组盘查，若不是有山本武掩护，云雀恭弥恐怕得费点力气才能把她和丹尼尔带回并盛。任务结束的第一次通讯，他主动代替山本武接下了整顿瓦莱罗风纪的任务，尽管沢田纲吉竭力装作惊讶并十分感动的样子，但他们心知肚明，这就是小动物千方百计将他扯入瓦莱罗漩涡的目的。
小动物知道安琪·维莱诺的真实身份——他不可能不知道。不过云雀恭弥不打算就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兴师问罪，他已经拿到自己想要的筹码了。直觉告诉他，那个“偶然”出现并帮助了白石明穗的术士一定藏在瓦莱罗的淤泥中，在轨迹开始的地方。
云雀恭弥漫不经心地在文件下方签名，搁笔后虚掩着嘴打了个呵欠。
“您需要适当的休息和进食，恭先生。”草壁有些担忧地提醒，外面雷声太响，他不得不提高了音量以免委员长佯装没有听到。
“时间？”
“下午六点四十整。”
“……”云雀恭弥凝视着文件上墨迹未干的签名，若有所思。
草壁认得那份文件。说实话他一直期盼着委员长能早日娶妻生子，这样一来老云雀先生就不至于每次寄信都额外嘱咐他帮委员长张罗对象了。西尔维娅小姐的去世无限削弱了实现这个心愿的可能性，原本草壁已经不抱期待了，但人生处处是惊喜，怎料委员长去了趟瓦莱罗就带了个女人和孩子回来。说起来，白石小姐和西尔维娅小姐略有点共同之处呢。
“地下势力链的统计进度？”云雀恭弥的声音混在逐渐密集的雷鸣中显得飘渺失真。
草壁反应了两秒才根据关键词了解了问题，从平板电脑上调出图表，“已完成一半。从美国佛罗里达开始，宾夕法尼亚、纽约，然后是法国阿□□翁，沿海岸线直到意大利格罗塞托。如果之后的链条延伸到日本的话，这将是一条世界黑手党大家族主干线。”
“哇哦。”云雀恭弥不无惊讶的轻叹，循着记忆将移动轨迹和势力链重叠，一个奇妙的猜想渐渐萌芽。世界黑手党主干必然包括日本势力，如果术士是从阿雅克肖出发到达瓦莱罗，那么他的起点必定并非佛罗里达——在世界范围内绕弯子实在麻烦。所以，真正的顺序是东方日出之国到美国再到法国、意大利？术士走这条线路的目的是什么？是否与违禁品有关？没有大致方向，他实在难以得出可靠的结论，更别说推测出术士的身份了。
……不可操之过急。缓缓吐出口气，云雀恭弥姑且将问题搁置，好让脑子里紧绷的弦放松一下。他起身整理着装，目光不受控制的停留在文件某一空白单元：“按照行程表订好飞机票，如有发现就第一时间告诉我。”
“嗨伊！”信息提示音忽然响起，草壁粗略的查看了信息，“恭先生，您有一件来自塔尔波老爷子的快递，正在接受安检。”
“……”应该事先吩咐他们别打开包装的，云雀恭弥后知后觉的想。他拒绝了草壁代收的提议，亲自将东西取了回来，意料之中，安全部诸位看他的眼神相当微妙。
云雀恭弥捏了捏衣兜里轻而小巧的东西，健步如飞走到白石明穗所在的和室，果然看见她在手把手教丹尼尔写日语假名。注意到门口的动静，她略略抬头轻瞥一眼，轻轻拍了拍丹尼尔的脑袋。男孩立即心领神会，一面收拾纸笔一面说自己去找草壁叔叔，经过云雀恭弥身边时还乖巧地行礼唤了一声“云雀先生”。
目送丹尼尔远去，云雀恭弥拉上奥间，转身面对白石明穗，“他很懂事。”
“嗯，是个坚强的好孩子。”白石明穗拘谨的笑了笑，束手束脚的很不自在。这些天她一直在教丹尼尔读书写字，云雀恭弥偶尔会来看看，他们的交流仅限于眼神和问好。他从来不像今天这样主动找话说——虽然不太明显，但看神色似乎有点紧张？连带着她也莫名紧张起来了。
干巴巴的回应使得云雀恭弥难以延续话题，他本来就不擅长聊天；而白石明穗又看不透他的意图，在脑子里搜罗了一圈也没找到可说的话。
他们仿佛不约而同的失去了语言能力。
诡异的死寂横亘在两人之间，形成一堵不可逾越的墙。
“呃，”白石明穗终于受不了这尴尬的氛围，率先开口，“我猜你不是为了向我解释什么而来？”
“不是时候。”云雀恭弥大概没意识到他的语气硬邦邦的像结了冰，“我收养丹尼尔的文件刚刚生效了。”
闻言，白石明穗眉心一凝，压迫心脏的紧张感都被愤怒的火苗舔舐殆尽，但她还是尽可能冷静的控制了表情和音量：“所以你只是来通知我的？在丹尼尔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安琪太太临终前把他托付给我，你有问过我或者他的意见吗？”
云雀恭弥看进她深褐色的眼睛里去，从容以对：“我能保护他。”
白石明穗明显被踩到痛脚，抱起双臂拉开了与云雀恭弥的距离。她眉毛微竖，气血上涌染红了脸颊，“对，是实话，我保护不了他，这是我的问题；而你的问题是任意妄为，从来不懂得征询别人的意见。你为什么就不肯花那么一分钟时间去问问丹尼尔，他是否愿意做你的儿子呢？”就算已经气得脸上的肌肉微微颤动她也依然保持着平缓的语调，战栗的尾音足以说明她的忍耐力即将到达临界点。
她不止是因为丹尼尔的人生随随便便被决定了而愤怒。云雀恭弥没有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只是静静地、静静地凝视她的眸子。她平时太过于压抑自己，偶尔宣泄一下也无可厚非。
看着无言的云雀恭弥，白石明穗顿时火冒三丈：“我们认识十八年了，云雀，但我从来不明白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你也从不告诉我任何事，哪怕那跟我脱不了干系。你有想过我活过来之后的感受吗？我敢确定这个躯壳在注入我的灵魂前是活的，那么它的原主人在哪儿？我没有一天不思考这个问题，是我，让原主无处可归；是我，占据了她的身体还恬不知耻的活着！而你，云雀恭弥，通过特殊指环收纳我的灵魂，把我从死亡边缘拽回来，却一个字不愿意吐露！”
“在狱寺小姐那里我想了很多，你知道关于那场暗杀我推理出的答案是什么吗？杀手的目标是我，而你的目标是杀手，显然，我只是个引鱼上钩的诱饵罢了。这一次，我认了，但就在前两天，我突发奇想，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我会回到安琪太太身边？关于安琪太太的真实身份，你是否也有一定的了解？如此便一切都有说得通了。她的孙子就在一墙之外，云雀，她把自己维护一生的信仰托付给我，然后死在了我面前！”
“我没有能力保护她，我是个无能的胆小鬼，我失去了所有珍宝，至今每晚都会梦见她和那些形形色色的尸体，幻境里的，自卫队的……还有我自己和未出世的孩子。且抛开其他不谈，你连那孩子的事都不肯解释吗？”白石明穗急促地呼吸着，眼前有点发黑，多半是大脑缺氧引起的。她难以自抑地捂住小腹，盯着眼前面容模糊的云雀恭弥，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的孩子，从我肚子里活、生、生挖出来的孩子！”
她眼中泛起闪烁的星光。
云雀恭弥默不作声地走近她，轻轻扣住她的后脑勺按在自己胸口。她兴许是累了，浑身僵硬了一瞬便放弃挣扎，像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猫咪一样呜咽。
雷电发出滚石倾轧水泥板一样沉闷的声响，逐渐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
怀中脆弱的女人不再战栗，额头无助的抵着他的胸膛。云雀恭弥的衣襟湿了一片，但这不妨碍他拿出被体温捂热的小丝绒礼盒，将指环套在连着女人心脏的手指上，不大不小，正合适。
“丹尼尔不一定希望我做他的父亲，但他一定愿意称呼你为母亲。”云雀恭弥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不温柔也不生硬，却如温泉流入她的心房。
“……云雀恭弥，有时候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白石明穗瓮声瓮气地骂道。
外面乍然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如同千万个小小人在震天擂鼓中齐声欢呼——
下雨了。
终于，云雀和明穗终于抱抱啦！!!老泪纵横，天知道我写到这儿的时候有多激动!!!给少说多做的行动派云雀点个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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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章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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