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语汐接到消息,嘱咐蒋琴招待客人后,抹布扔在吧台,匆忙赶去林叔家。
穿过院子,一进门便看到郁潮坐在床上,后背靠着土墙,一条腿伸直平放,与床边平行,裤腿卷至膝盖,包扎着纱布的小腿裸露在空气中,见她进门,漫不经心地侧目,脸上写着不服气。
“你来干什么?”郁潮动也不动,对她开口。
“林叔,他怎么回事?”林叔火急火燎的,电话里也没说清楚,宁语汐没回答郁潮,问一旁的人。
“他叫长虫咬了,瓜娃子,大晚上搁林子睡,不咬他咬谁,找苦吃。”林叔言语间尽是责怪与不满,抬手指郁潮向她告状。
昨晚,篱篱走后,郁潮在树下驻足,矗立良久,缓缓坐下,双腿叉开,胳膊担在膝盖上,望着无边的海出神。
隐约传来起起伏伏的浪潮声,郁潮闭上眼睛,心神安宁起来。
他与大海的缘分太深了……
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梦一般,欢喜地举办庆功宴,意外落水,被冰冷的女生救下,父亲让他待在岛上历练。
神经一瞬间紧绷,眸子突然深邃,坚定心中所想,他一定要离开理晴岛。
郁潮搭建好避难所,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点燃看起来易燃的杂草树枝。
火光雀跃跳动在安详静谧的蓝调时刻,没有食物,他伸出双手凑近火焰,垂眸盯着火堆烧红的木头。
又添些树枝,郁潮钻进树棚。
一米八五的大高个子蜷缩在狭窄的树棚,他难受地侧卧,弯曲手臂枕在头下当作枕头,洁白的皮肤感受着湿润的泥土,奇怪的触感令他直拧眉。
天色一点点变暗,寂静的可怕,林子里几只叫不上名字的昆虫鸣叫,他清晰地听见自己平稳的心跳声。
找到的树枝不长,搭建的避难所极度小,翻个身都艰难,郁潮被迫保持这个姿势。
脑海里闪过落水时的画面,反复琢磨,内心盘算邮轮上他见过的每一个人。
郁潮轻幅度挪动腰部,缓解身体的僵硬酸痛。
谁找死敢推他下海,最好祈祷别让他揪出来。
想着想着,许是太劳累,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后半夜隐约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眼皮沉重地睁不开,郁潮又陷入深度睡眠。
第二天清晨,泛起凉意,衣服沾染水雾,潮嗒嗒的。
郁潮是疼醒的,小腿剧痛无比,承受不住猛地坐起,头磕在三角形树棚的尖顶,瞬间吃痛,相比起来,腿上的痛更加无法忽略,顾不过来,他弯腰降低底盘挪出避难所。
抱着他的腿,撩起裤腿布料,两个细小的孔洞出现在腿肚。
一眼便知他被蛇咬了。
环顾四周,茂密的丛林杂草丛生,张牙舞爪,氛围莫名诡异,郁潮扶着身旁的树干借力起身,托着阵痛的右腿向树林外走去。
人烟着实稀少,徒留茫然。
郁潮走到沙滩,打算清洗干净伤口。
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丧命。
若真如此,郁金南将永远活在愧疚中,算是他给的惩罚。
郁母在郁潮很小的时候去世了,郁金南整年埋在生意场,眼里只有生意,对家庭和妻子的精力投入少之又少,郁母死的那天他也一如既往地在谈合作。
郁潮彻底对他失望,葬礼过后,几乎从不和郁金南联系。
长大后,他沉迷赛车,感受着速度和风,用爱好来麻痹自己,贪恋一脚油门踩到底,一切由他掌握的快感,在无限接近死亡中短暂逃离痛苦,获得自由。
只是,性子愈发桀骜,不听管教,也不把谁放在眼里。
和郁金南的关系差到极致,处处和他对着干,无论什么能气着他的事郁潮都做得出来。
用手舀一捧海水浇在伤口,动作进行到一半,冒出来一个人攥住他的胳膊,郁潮抬头看去,海水不经意滑过指缝,悉数溜走,浸湿一小片沙子。
“诶呀,小伙子,好好的人咋让长虫咬了。”男人咧牙拍大腿,激动的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蛇咬的是他。
郁潮脸黑下来,认出男人,跟他问过路,是那个听不懂人话的渔夫,加之舀的水流光,气不打一处来,手臂挣开他的手。
“得赶紧去看大夫,可不敢耽搁啊。”林叔眼皮松弛,耷拉着挡住眼睛上方,问他:“啥长虫啊?”
见他呆愣,一言不发,林叔把话说全又问了一遍:“啥长虫咬的你?”
“说什么呢。”郁潮仍旧听不清他的话,感到麻烦,低声说。
林叔得不到回答,索性捏抬他的小腿,先吸出蛇毒。
“你要干什么?!”郁潮察觉到他的意图,嫌弃地拖腿后退,沙滩出现一段短短的拖痕。
郁潮剧烈反抗,伸手制止他,面相不善,“滚开,别碰我。”
他挣扎着,没办法为他吸毒,林叔无奈放开他。
“不省心。”林叔磨叨完,半蹲,将他的胳膊绕过粗糙黑黝的脖子,身体前倾,背上郁潮,往上颠颠,不由分说地带他去看大夫。
“老头,你赶紧放我下来。”郁潮第一次被别人背,浑身不自在,威胁他。
这次,林叔死活不听他的,背着他小跑。
后脖子的衣领处,草绿色的短袖渐渐呈深绿色,豆大的汗珠流淌而后。
尽管吃力,却一步不停。
郁潮凝神看他,心底某处的柔软不重不轻地被敲击,不再挣扎。
喊来院子里的医生开门,林叔边说边背他进屋,背过身将郁潮放在床上才算完。
医生一下认出他,上次溺海昏迷的也是郁潮,印象很深刻,拎出药箱,走上前问:“诶,又是你,说说,你哪不舒服?”
他来看病的时候郁潮一直昏迷,根本不知道他这号人,对他话术的个别字眼无感。
“被蛇咬了。”郁潮愤愤的说,腿抬到床边。
“认不认得是什么蛇?”医生普通话水平较好,郁潮能听懂。
具体外观他没看到,郁潮粗略描述:“头是圆的,又细又长,绿色的。”
“放心,那蛇没毒。”医生依照他的描述,知道了蛇的品种,初步判断出病情,安慰他。
医生握镊子夹住一块褐色的棉花转圈涂在郁潮的伤口,碘伏刺痛带血的皮肤,郁潮下意识抽腿。
“别动,得消毒。”医生眼疾手快按住他。
他夹着棉花扔进铁盘,有人来找他去诊断一个高烧不退的孩子。
处理完郁潮的伤口,医生嘱咐几句走开了。
在宁语汐家里见过郁潮,两人应该认识,于是林叔喊来了宁语汐。
两人说的方言,站在门口嘀嘀咕咕,郁潮听不懂,但是根据林叔指他的手势,隐约猜到是在讨论自己,眼睛眯得狭长,捕捉他们的神情。
“喂!说我什么呢?”郁潮没好气地来一句。
谈话被打断,宁语汐顺势看他,被蛇咬了还这么嚣张,幸亏蛇没毒,不然他早就已经归西了。
“下床。”宁语汐撸下他膝盖上的裤子。
“看不见吗?我这么大一个病号在这。”郁潮歪头看窗外,余光也不分给她,拖长声强调:“走不了。”
“林叔,你先回去吧,辛苦了,他交给我就可以了。”宁语汐看他又作妖,转头对林叔说。
“行,你照顾着,俺渔网还没晒,就先走了。”林叔掀门帘出门。
宁语汐:“那你打算一直赖在人家?”
郁潮别过脸看她,小心地抬腿下床,勾起地上的鞋穿上,诚心找她的不痛快。
“扶我啊,一点眼力见没有。”
宁语汐:“……”
搀扶他一瘸一拐地有出老远,郁潮突然甩开她的手,对她说:“你自己回去。”
宁语汐看着他毅然的背影不说话。
让他低头真难。
分开后,宁语汐去酒铺继续忙碌,蒋琴一个人差点忙不过来。
“那小伙子咋样了?”蒋琴洗完酒杯,关心道。
宁语汐摇摇头,“被蛇咬了,情况不严重。”
“那就好。”蒋琴朝外边望一眼,“他没跟你一块回来啊?”
“别管他,随他怎么样。”宁语汐神色淡淡,略微疲倦,端空酒杯去酒铺后屋。
夜晚,她喝了碗粥,搬矮脚凳坐在院子里仰头看星星。
没有大城市的霓虹灯污染,理晴岛夜空中的星星璀璨繁多,一闪一闪的。
室内燥热,庭院清凉些许。
宁语汐默默数着星星,蒋琴靠近,递给她一杯水。
她这个年纪在理晴岛应该结婚成家了才对,蒋琴却没提过这茬事。
宁语汐接过温水,抿了一口,问:“你为什么不催婚?”
“傻孩子,干嘛催你婚,”蒋琴挨着她坐,倏地笑了。
“你是有主见的孩子,也很有想法,我相信你不会把自己的人生过差,更不会把路走窄。”蒋琴停顿片刻,“所以选择权交给你。”
“你好信任我。”宁语汐感叹道,低头拿树枝在土地上划圆圈。
蒋琴“嗯”了声,看向墙边,深思道:“那个小伙子,你和他也是有缘。”
“孽缘。”宁语汐不赞同蒋琴的话,随口吐出两个字。
“瞎说胡话。”蒋琴敲她的发顶。
宁语汐撇嘴。
蒋琴收走她喝光的杯子,“早点睡吧。”
她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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