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两排学生朝年级主任方向看,通通欲言又止。
年级主任手插紧身黑裤兜,抬脖,丝毫不觉。
许舒放不太想解释。只不过会扣班级德育分,让班主任在老教师前抬不起头。
别人情绪跟她有毛关系。
难在集体荣誉上。
许舒放指了指自己喉结,说是女生。声音寡淡,带有一点鼻音。
年级主任波澜不惊,点头:“噢,难怪像小女生。”
许舒放淡定打哈欠,本以为事情揭过,眼皮刚闭合年级主任戳个回马枪:“站直,你军训服呢!”
“军训服……有发?”许舒放转头瞧,大部分同学身着军训服,蓝绿颜色穿插,队伍后两排才五颜六色。
年级主任扳回局面似气宇轩昂,拽她浅灰短袖到最后排,她拿笔记录:“搁这别动,七班再扣两分。”
许舒放大咧咧站姿,手插白色宽松牛仔裤兜,稍稍驼背,后背位置肩胛骨凸起。
瞧起来像杂志模特。
放学校里,不伦不类。
“昨天放学校门口有卖,不加鞋每套一百二。是网上双倍价格。”有人提醒,软糯甜腻嗓音从后传来,“历届习俗,大部分家长嫌麻烦都会去买的。”
“意思是坑蒙拐骗的陋习。”
许舒放叹口气,回头探望。
女同学低马尾大波浪,发色偏栗子粽,两边耳畔夹有银色AB英文发饰,空气刘海由风吹乱,拧起眉头望向前方。
擦化妆品缘故脸部煞白,她脸型标准菱形并不流畅,唇部亮晶晶似乎抹了透明唇油。
许舒放不用思考她为什么到后排。
因为就在刚刚,女生和年级主任发生争执。
“以后不许化妆,现在是素颜最漂亮时候。年纪轻轻净搁着糟蹋脸。”
“我没涂粉底液。”
年级主任上手摸,揉搓指腹:“跟抹腻子似的都搓泥了还撒谎。”
女生急到要哭,委屈巴巴顶嘴:“防晒而已。”
讲台再次传下位校领导。不知怎的,人群产生莫名攀比,比哪班站得最直最标准。果然,领导上台便表扬一班二班,全是实验班。
实验班俩年纪大老头乐呵呵聊天,领导们站在阴影地,有树乘凉,学生则顶太阳进行服从试验。
队伍里学生接二连三晕倒。
大部分低血糖,倒地两分钟不到再次归队,有男有女。
许舒放忽然想起今天军训,不穿军训服教官会刁难。
她继而问身后女生:“军训时间几点开始?”
“正常上午七点到九点半,休息半小时,十点到十二点二十分批次进食堂。下午一点开始,四点放学。但今天应该现在就算军训。”
很好,逃出计划pass,许舒放颓废回复:“谢了。”
队伍末尾班主任出列维序班级秩序。七班作为理科班吊车尾岂止一个乱字可言,体育生最多的班级,活泼好动不可避免。
在其他班忍受痛苦时,七班已经哀声怨道,骂声一片。
班主任走过堪堪停歇。
许舒放勉强挺下后背,从七点至今唯一次挺直。
然而她却猛然呼吸不畅,慢慢眼睛无法聚焦,视线像老电视机雪花屏,霎时间天旋地转,脑门转出许多汗珠。
心脏如同乘坐海盗船,失控。
许舒放努力维持四肢,伴随剧烈颤抖朝前走两步。
“扑通——!”双膝跪地。
她放弃照顾脸面,伸手急需拽任何物体保持平衡,不拽还好,这一折腾掐住谁衣服。
不,不是衣服。
裤子……
人群先沉默,惊呼再水漫金山般溢出。
许舒放前扑在地,手指捏人裤腿。
温热的,堆地上的。
低血糖上头劲儿很快闪过,她恨不得化身土拨鼠。
无法开解,情绪疏解不了一点。
许舒放装死间在哗然中顺藤摸瓜,确认掉裤子者是裴昭。
他妈的,死透算了。
“醒醒,能站起来不!”有人将她翻面查看情况,“你去送医务室。”
“老师医务室在哪?”
“你这丫头咋不会办事呢!行润楼四层,找不到就问。”
许舒放微弱视线里,只见裴昭穿条灰色居家大短裤,石化在原地不动。
腿非常白。
——
许舒放毫无预兆地昏睡。
醒来时,医务室棕色钟表显示十二点。
她掀起被,撑住半个身子,目光正撞上化妆女生坐沙发玩弄手机。
听声音是购物平台。
女生收手机:“你好点没?一个低血糖要死要活。”
许舒放哼声,手指蜷缩一下:“嗯。你叫……”
“安早。就知道你这种人记不住。”安早怪声怪气。
“哪种?”
“混混呗,你背后刀疤我看得一清二楚。”安早捋了捋刘海,白眼,“我实话实说,你最好回班跟裴昭道歉。天降灾祸,要是我可委屈死,然后狠狠报复回去。”
“嗐,如果不想逃军训,我才懒得帮你。”
窗外阳光更盛,透过蓝色窗帘侵蚀房间各个角落。四层可见校门口外居民楼,店铺玻璃锃亮,门店内数十条白红混杂金鱼在鱼缸内游动,气泡咕噜咕噜冒,好似在打气助威。
许舒放心情好上不少。
昨晚隔壁大爷儿子回家,大吵大闹,一会儿摔玻璃,又叽里呱啦互骂。
她本就入睡困难,基本熬个通宵。
许舒放持笔签表,出门右拐下楼梯,安早脚步声紧随其后。
食堂位于教学楼和操场中间,吃饭时间操场篮球位置,练球的男同学扎堆,他们穿着球衣浑身汗,高大壮士的身板要被烤出蜜汁了。
两人前后脚进食堂。
内部人满为患,个个窗口排长队,有人在末尾频繁换姿势,还有让朋友占位休息的。
很多目光转来,许舒放视若无睹。
小公鸡点到谁方式选择板面,排队最少。十块一碗加蛋,比校外便宜。
座位可就不那么好找,她楼上楼下巡逻五六分钟,才在一楼等一伙人刚走,满桌油光。
开学大家结伴而行,像她一个人,少见。
许舒放拿黑筷刚坐下,宽阔视线由军训服遮挡。
“别误会,我也不想和你坐。”安早排的窗口是混沌,她用勺剥开皮陷,只吃皮喝汤。
许舒放不吭声,埋头吃面。
斜前桌却传来熟悉开朗的嗓音。
裴昭坐在对面吃清汤面,眼睛明亮又圆润。长方桌挤满人,相互有说有笑。
估摸说到篮球,裴昭抬手做出标准投篮动作,紧接两只手掌对外,小臂青筋显露,笑着摇晃否决。
“看吧,他很受欢迎。能在各种人面前如鱼得水,又是语文缺考学霸。不少女生暗恋写情书。”安早擦擦嘴,掏出粉饼补妆,拿小木梳整理刘海,“四十八中出名人物,关系四通八达,甚至和混混交友,口味大的很。”
许舒放并没看出她任何区别,淡淡回复:“成绩530。”
安早撇一眼,揣回作案工具:“原来是小迷妹,怪不得拽人家裤子。”
许舒放对他并没兴趣,衷心佩服每个三好学生。连带对裴昭同学的歉意。
安早靠近:“他还有外号叫珍珠玩家。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许舒放耸耸肩:“钱,黄金比喻他俗气,钻石容易想起王老五,所以珍珠更贴切。”
“你咋比同校人都清楚!”安早拍桌,压低眉头。
许舒放吃掉最后根面条,放下黑筷:“很好猜。”
往优秀去描述,误打误撞。
许舒放右手端碗朝垃圾桶走,靠墙一桌男生故意掐嗓说话。
“四十八中安早,出名伥鬼。管朋友借钱不还,还在外装大美女勾引不三不四的人,pua朋友向家里偷钱花,得到钱转头不认账,真踏马烂货!”
“脏婆娘。”
“诶呦,她在学校都没人搭理。去年搁按摩店碰见过,短裙吊带那叫一个妖娆。”
说话人是光头小胖,脖颈肉叠三层,裂开腿骑大马似绘声绘色讲。
八卦愈传愈烈,关键同学们偏偏爱听。
许舒放对谣言不感兴趣,专心垃圾分类,用纸巾慢条斯理擦手。
离开前她偏头看向餐桌,位置上空空如也。
——
下午太阳若泡久的红茶,能清楚感受这份浓厚。
正如许舒放预言,许教官罚不穿军训服的同学表演才艺。
闻言其他男生一同傻眼。
才艺是把双利剑,展示好高中三年赢得爆灯权,不然成笑柄。
许舒放蹲在树荫下,手拄脸颊无表情,微风徐徐吹得直长睫毛颤抖,浑身仍带股丧劲。
她不想被聚焦。
不论好坏。却也逃脱不掉。
同学一个个表演,其余人盘腿坐地捧腹大笑。没来由,许舒放想起裴昭,内心竟真开始默数五四三二一。
最后时刻,她走到教官面前:“青花瓷,高.潮部分。”
许舒放初二以前兴趣班是拉丁舞,学习整整五年。她舞姿并不漂亮,肌肉线条没同班人粗壮,伦巴学习更因情绪表达让老师头疼。
男老师常持木棍敲地板:“笑容喂了狗么!”
小学几年里,木棍“哒哒哒”声成为她噩梦。
许舒放迈入阳光中,忽略掉同学目光,摆出后站位前出脚姿势。
音乐温柔响起,她步伐踩点干净利落,修长手臂舒展,大臂肌肉若隐若现,舞姿刚柔并济在歌曲框架内慵懒惬意。
橘调光晕落在她身,衣角随力度往相反方向去,头发与风纠缠,把平静注得盈满。
许舒放依旧没有笑容。
待落幕掌声肆意,许舒放轻轻喘气,目光与裴昭相撞刹那,彼此怔住。
裴昭坐人群正中间,琥珀色瞳孔蕴藏熠熠生辉的生机。似乎刺眼阳光柔和些许,他军训帽握于手中,皮肤晒得微微泛红,眉眼轮廓十分俊秀,嘴角拉平。
这抹平静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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