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禳之日,陈子佳身披绣满符文的法袍,步伐庄重地踏上祭坛。
他稍作准备便闭目凝神,口中吟诵咒语,手指在空中虚划,勾勒符文。
轻轻一掷,黄符化作一团火焰,划破空气,落入祭坛之中。
烈日如火球般悬挂在天空,太子与城主则站在树荫之下,静静观察着这场仪式。
整个场地寂静无声,陈子佳高举桃木剑,随着他脚步的急缓变换,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
突然间,场内无端刮起一阵清风,吹动了悬挂的黄幡,树叶沙沙作响,香烛的烟雾也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扭曲舞动。
“看来这乾山的道士确实有些能耐。”太子目光闪烁,评价道。
城主微微一笑,“乾山作为宿明洲排名前三的道观,其观主自然也是个骄傲之人。有这样的能力,并不奇怪。”
“不过,若要他去长阴海对付那些阴魂,恐怕还差了些火候。”太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听说荔画城最近遭到了阴魂的袭击?此事是否属实?”
城主点头,“确实如此,但殿下放心,那些阴魂并未伤人,已经自行消退了。”
“不伤人?”太子有些奇怪,“阴魂可不是什么好相与之物,既不伤人又自行离去更是闻所未闻。”
“难不成,是你那把剑的缘故?”
城主的面色微微一变,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殿下真是说笑了,它现在不过是一把废剑,整座城的人都亲眼见过。”
“废剑?”太子显然有些不相信,“它怎么会变成废剑的?”
“这……我也说不清楚。”城主摇了摇头,“如果殿下不相信,我可以取来让您亲自看看。”
太子正有此意,颔首,“如此,那就麻烦城主了。”
步入室内,管家早已遵照吩咐,将那把传说中的神剑取来。
太子缓缓打开剑匣,一柄外观极为精致的剑映入眼帘。他轻轻拾起,随意挥舞几下,然而眉宇间却难掩失望之色。
将剑放回匣中,他淡淡说道:“这便是被誉为拥有通天神力的剑吗?竟连我平日佩戴的剑都不如。”
城主闻言,不禁叹了口气,“此剑初入手时确实威力无穷,但如今却只能作观赏之用。”
太子眯起眼眸,隐隐透露出试探之意,“既然是废剑,那你为何还要对外宣扬,这不是徒增他人的觊觎吗?”
城主苦笑,拱手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我荔画城本就饱受各方关注。如今世道纷乱,人人自危,若非这把剑的出现,荔画城恐怕早已被人遗忘在尘埃之中。即便它现在失去了往日的威力,但至少还能起到震慑之用。况且,万一有一天它恢复了神力,岂不美哉?”
太子尚未开口,一阵低沉的笑声突然响起。
锦衣玉冠的青年摇着折扇步入屋内,太子看见他面色就沉了下来,问道:“你来此做什么?”
洛常亭悠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笑道:“自然是进来避雨。”
避雨?太子与城主皆望向门外,阳光明媚,不见下雨的迹象。
太子对洛常亭的古怪行为早已习以为常,懒得理会,继续对城主说道:“既然如此,这剑你就先收着吧。”
就在城主转身之际,他感到一道戏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头不禁一紧,闪过一丝警惕。
果然,洛常亭冲他伸出手来,“把那剑拿给我看看。”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管家看向城主,得到城主的示意后,便将剑递给了洛常亭。
洛常亭接过剑,站起身来。
他刷的一下将手中的扇子变作长剑,然后细细地观察着这两把剑。
突然,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城主,你这剑说不定是我这剑的亲戚呢。”
城主闻言,额间冷汗涔涔而下,“五殿下此言何意?”
洛常亭双手各握一把剑,利落地扭动剑花,剑风凌厉。
然而,就在利刃即将靠近城主之时,另一股强大的力量猛然阻挡,铮的一声,神剑被弹开,洛常亭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太子的眼神变得凌厉无比,“你这是在做什么?”
洛常亭哼笑一声,“这剑与我的剑用料完全一致,挥转时的重量也分毫不差。这样的剑也能算是神剑?不过是个赝品罢了!”
城主面色一变,“五殿下,请勿妄言。”
太子冷冷地看着他,“仅凭此并不能作为证据。”
洛常亭将剑随手扔出,城主连忙接住。
只听他说道:“既然不信,那我也无话可说。”说罢,他坐回原位,捻起桌上的点心就着茶水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雷声。
他眼波流转,低笑道:“下雨了。”
话音刚落,原本明亮如洗的天空霎时暗淡下来,仿佛被一层厚重的灰纱所笼罩。
硕大的雨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落,狠狠地砸向地面,发出阵阵急促的声响。
城主急匆匆地走到门边,紧张地注视着雨幕中若隐若现的祭坛,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雨势愈发汹涌,陈子佳不得已收起法器,匆匆进屋。
他浑身湿透,衣衫紧贴着皮肤,显得狼狈不堪,眼神中流露出不解与困惑。
“为何突然下起了雨?”他喃喃自语。
城主神色间隐有焦急,他转头对太子说道:“太子殿下,我夫人身体一向虚弱,尤其害怕雷声。我实在放心不下,先行退下了。”
太子望着窗外肆虐的风雨,深知这法事一时半会儿也难以继续,便颔首应允:“去吧。”
城主感激地点点头,随即对身旁的管家吩咐道:“你好好服侍两位殿下,不可有丝毫怠慢。”
说完,他接过管家递来的伞,匆匆走进雨里,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雨海之中。
柳水巷,此刻笼罩在一片汹涌的雨幕之下。
雨水狂怒地击打着水面,溅起无数细碎的水花,噼里啪啦的雨声密集而急促,似乎要将这片天地都吞噬其中。
如厚重的帘幔,将视线紧紧束缚,不过两步之遥,便是一片模糊。
徐招收回了向外的目光,转而凝视着面前的蒋彬,“你还是不肯说吗?”
蒋彬的脸庞在雨光的映照下显得异常苍白,只露出一只眼睛,满是恐惧与绝望,他红着眼眶,疯狂地摇头。
徐招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对钱书宁说道:“你在这看着他,我出去一趟。”
钱书宁闻言皱眉,不解地问道:“外面雨这么大,你要去哪儿?”
徐招的眼中闪过一抹决绝:“水里。”
“水里?”钱书宁更加疑惑了。
徐招点了点头,心中回想起城主夫人留下的神秘字迹,以及自己在河中遭遇黑影的诡异经历。
那水底,一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对钱书宁说:“你把避水符给我。”
钱书宁虽然满心疑虑,但还是将避水符递给了徐招。
徐招接过符箓,起身欲行,钱书宁却下意识地喊住了她:“徐招。”
徐招回过头,冲他弯了弯眼睛,笑容中带着一丝安抚:“不要担心。”
说完,她将避水符小心翼翼地放进怀中,毅然决然地走进了肆虐的大雨之中。
沿着蜿蜒的河流前行,徐招来到了上次落水的地方。
水面被密集的雨珠打得一片混乱,深浅更是无从知晓。
她迅速将头发用发带束紧,以防被水中的水草缠绕。深吸一口气后,她毫不犹豫地跳入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
水面瞬间没过了她的头顶,耳膜被水紧紧包裹着,四周陷入了一片漆黑。
她奋力向下游去,水中的世界安静而沉静,仿佛置身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之中。游了一段时间后,徐招感觉到周围的空间变得空旷起来。
她四下观察,发现前方有一个模糊的黑影在游动。
她警惕地盯着那个黑影,它竟然没有理会她,直接向旁边飞去。
渐渐地,又有几只类似的黑影跟在了它的身后,同样对徐招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趣。
徐招心中一动,决定跟在这些黑影的后面。
水底的温度本来就低得刺骨,而与这些黑影靠近后,更是感到一股寒气直透骨髓。
不多时,前方出现了一道狭长的亮光。
她靠近后才发现,那是一道布满青苔的石门,而那些黑影则从石门的缝隙中钻了进去,消失不见。
徐招好奇地透过缝隙向里面查看,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弹开。她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那股力量却呈波浪形扩散开来。
她迅速降低高度避开这股力量的冲击,然后再次靠近缝隙,寻找能够进去的机会。
经过一番努力,徐招用力掰开了石门的一点缝隙,侧身勉强挤了进去,脚踩到了实处,沿着水里的阶梯向上走去。
缓缓走出水面,发现自己到了一扇打开的大门前,不断有阴魂涌入其中。
走进去后,徐招觉得这里有些熟悉。
很快她便想起来,城主府祠堂下的暗室与这里几乎一模一样。
她跟在阴魂的身后,再次步入一扇打开的门前。
只见里面坐着一个人,她闭着眼盘腿坐在圆形的阵法之上。
血色的诡异图案画满了里面的每一个角落,阴魂在她的周身环绕形成黑色的烟雾。
室内寒风哭嚎,每个阴魂都长出了诡异的脸孔,无声地给她输送着某种养分。
在灯光的投射下,她背后的影子除了人形之外还有无数条升起的黑线在疯狂舞动。
徐招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这时,里面的人突然睁开了眼。
那双几乎全黑的眼珠中爬出几条黑线仿佛液体般涓涓流下。
她看着徐招,表情痛苦,张开了嘴无声地说道:
“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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