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烫金请帖摆在妆台上,在油灯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唐寒用指尖轻轻摩挲着请帖边缘,那上面用漂亮的楷书写着"恭请唐老板过府教戏"。
三天前那场闹剧后,林余书果真日日来听戏,却再没提过《贵妃醉酒》的事。每次来,他都坐在二楼包厢最暗的角落,只在谢幕时鼓掌三下,不多不少。这种克制反而让唐寒心中泛起异样的波澜。
"唐老板,马车已经到了。"小徒弟在帘外轻声提醒。
唐寒深吸一口气,将请帖收入袖中。他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素白长衫,只在腰间系了条靛蓝汗巾,清雅得不像个戏子,倒像个学堂先生。
林余书的府邸坐落在城西军官区,是座中西合璧的大宅院。唐寒刚下马车,就听见一阵铿锵的刀剑相击声。循声望去,只见后院空地上,林余书只穿着一件汗湿的白绸褂子,正与两名卫兵比试剑法。
阳光下,林余书的身姿矫健如豹,剑锋所到之处寒光凛凛。唐寒不自觉地驻足观看,直到林余书一个回身挑飞了卫兵手中的剑,汗水顺着他的脖颈滑入衣领,在白色绸缎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唐老板来了。"林余书收剑入鞘,大步走来。他脸上还带着比试后的红晕,呼吸略微急促,"抱歉,忘了时间。"
唐寒微微颔首:"林大帅好身手。"
"花架子罢了,比不上唐老板的真功夫。"林余书意有所指地笑了笑,显然是指那天唐寒袖中藏针的事,"请。"
穿过几进院落,唐寒暗自惊讶于这宅子的雅致。原以为军阀住处必定金碧辉煌,没想到处处是古朴的书香气息。最后他们停在一间临水的小轩前,门上悬着"听雪斋"三字匾额,笔力雄浑。
"这是...大帅的书房?"唐寒难掩惊讶。
林余书推开门:"偶尔也住这里。"他示意唐寒进去,"唐老板稍坐,我去换身衣服。"
书房内,一架古琴摆在窗边,墙上挂着几幅山水,书架上整齐排列着线装书。唐寒走近书案,上面摊开着一本笔记,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本不欲窥人**,却一眼瞥见"变法""救国"等字样,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对政治感兴趣?"
林余书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唐寒一惊,转身时衣袖带倒了案上一个锦盒。盒盖翻开,露出一枚青铜勋章,上面刻着"铁血救国"四字。
"抱歉,我..."唐寒慌忙去捡,却被林余书抢先一步。
"无妨。"林余书将勋章放回盒中,神色如常,"唐老板想先学哪出戏?"
唐寒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在转移话题,却不点破:"大帅想学什么?"
"《霸王别姬》。"林余书不假思索,"虞姬舞剑那段。"
唐寒挑眉:"大帅想演霸王?"
"想看你演虞姬。"林余书眼中闪过一丝炽热,随即又恢复平静,"不过今日先学唱腔吧。"
两个时辰过去,林余书展现出惊人的学习能力。他嗓音低沉有力,虽不如专业戏子婉转,却别有一番豪迈气概。
"大帅天赋异禀。"唐寒由衷赞叹。
林余书摇头:"小时候家母爱听戏,常带我去。耳濡目染罢了。"他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她去世后,我有十年没进过戏园子。"
唐寒不知如何接话,只得转移话题:"大帅书房藏书颇丰,想必博览群书。"
"闲来无事罢了。"林余书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饮冰室合集》,"唐老板可读过梁启超?"
唐寒摇头。林余书将书递给他:"借你一读。梁公文章,字字泣血,都是为国为民。"
唐寒接过书,无意间瞥见书架深处藏着几本红色封皮的小册子,上面隐约可见"革命""民主"等字样。他心头一跳,不敢多看。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军官匆匆跑来:"报告大帅!城中爆发时疫,已有数十人染病,上头命令我们协助防疫!"
林余书脸色一变:"备马!"他转向唐寒,"抱歉,今日..."
"大帅公务要紧。"唐寒起身,"我改日再来。"
林余书却按住他的肩膀:"城中危险,唐老板暂留府中,我派人送你回去。"说完大步离去。
唐寒站在窗前,看着林余书骑马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这个军阀,似乎与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三日后,唐寒正在戏班后院练功,忽听外面人声嘈杂。李富贵慌慌张张跑进来:"不得了!林大帅派兵把咱们戏园子围了!"
唐寒心头一紧,快步走出。只见一队士兵正在戏园门口搭建临时帐篷,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在给戏班众人分发药包。领头的军官见到唐寒,立正敬礼:"唐老板!大帅派我们来给贵班做防疫,请配合。"
唐寒怔住了:"这是...林大帅的意思?"
"是!大帅说戏班人多易染病,特意安排军医优先处理。"军官递上一封信,"大帅给您的。"
信很短:"时疫凶猛,望珍重。药每日三次,热水送服。戏班安全我已安排,勿忧。——余书"
唐寒捏着信纸,胸口泛起一阵暖意。他抬头问道:"林大帅现在何处?"
"大帅亲赴贫民区指挥防疫,已两日未归。"
唐寒心头一颤。贫民区是疫情最严重的地方,别人避之不及,林余书却亲自前往...
又过了五日,时疫稍缓。唐寒再次收到林余书的请帖,邀他过府继续教戏。这次他没再犹豫,一早就去了。
林余书看上去疲惫不堪,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却仍强打精神接待唐寒。
"大帅该多休息。"唐寒忍不住道。
林余书摇头:"《霸王别姬》才学了一半,怎能半途而废?"
这次教学,气氛比上次轻松许多。林余书甚至尝试着模仿虞姬的兰花指,逗得唐寒忍俊不禁。午后,林余书命人备了茶点,两人在书房小憩。
"唐老板为何学戏?"林余书突然问。
唐寒沉默片刻:"家父死后,家母带我流落街头。后来她病重,为筹药钱,我把自己卖给了戏班。"他苦笑,"谁知刚签了卖身契,她就...后来班主见我生得清秀,让我学旦角。"
林余书目光深沉:"我父亲被斩首时,我才八岁。母亲带着我东躲西藏,靠给人洗衣缝补为生。她最爱听戏,却再没进过戏园子。"他轻抚桌上的勋章,"这枚'铁血救国'章,是她临终前给我的,说要我记住父亲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死的。"
两人相对无言,却比千言万语更懂彼此。窗外暮色渐沉,林余书突然道:"留下来用晚饭吧。"
这顿饭吃得简单却温馨。饭后,林余书亲自送唐寒回戏班。夜色如墨,只有几盏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两人并肩走着,距离比以往近了许多。
"小心!"
林余书突然暴喝一声,猛地将唐寒推开。一声枪响划破夜空,子弹擦着林余书的手臂飞过,在墙上溅起火星。紧接着,三个黑影从巷口扑来,寒光闪闪的匕首直取林余书咽喉!
唐寒不假思索,袖中钢针激射而出,正中一名刺客眼睛。那人惨叫一声,匕首"当啷"落地。林余书已拔枪击毙另一名刺客,却被第三人从背后偷袭。
千钧一发之际,唐寒纵身扑上,硬生生用身体挡在林余书背后。匕首刺入他左肩,鲜血瞬间浸透白衫。
"唐寒!"林余书怒吼一声,一枪结果了最后那名刺客。
唐寒踉跄了一下,被林余书一把扶住。鲜血从指缝间涌出,他却笑了:"大帅...没事就好..."
"你..."林余书声音发颤,"为什么..."
唐寒眼前发黑,最后的意识是林余书将他打横抱起,耳边回荡着撕心裂肺的喊声:"军医!快叫军医!"
再次醒来时,唐寒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左肩缠着厚厚的绷带。晨光透过纱帘,给房间镀上一层金色。林余书坐在床边椅子上,军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正低头看文件,眉头紧锁。
"大帅..."唐寒轻唤。
林余书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你醒了!"他几乎是扑到床前,"疼不疼?要不要喝水?"
唐寒摇头,虚弱地问:"刺客是..."
“张作霖的人,冲我来的。"林余书咬牙切齿,"却连累你受伤..."
唐寒想抬手,却牵动伤口,轻嘶一声。林余书急忙按住他:"别动!军医说再偏半寸就伤到肺了。"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林余书突然握住唐寒的手:"为什么替我挡刀?"
唐寒垂下眼睫:"本能反应罢了。"
"撒谎。"林余书声音低沉,"你知道我昨晚看了你多久吗?三个时辰,我眼睛都没眨一下,生怕..."他哽住了。
唐寒抬眼看他,轻声道:"大帅不是说过,要护我周全?"林余书不自觉握紧唐寒的手,冰凉一片,好久他才缓缓开口:“不会了”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以后我不会让你陷入危险”
[吃瓜]感情升温[紫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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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霸王别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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