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灰暗,只露着点茫然的黄光笼罩在懵懂的青年人的脸上。
他的眼睛闪烁着水光,迷蒙地散发着幽然的惑心。
贺敬康没见过这样的人。
进了审讯室的人,多是些暴力案件的嫌疑人。
何况他作为异闻调查组的组长,仅仅只是借调到这里暂代一下队长的职务。
除了那些不能放在明面上的邪祟妖孽,他见过最多的就是些奇形怪状的恶徒。
但眼前的青年人,虽然脱去了他的警服,只罩着件白大褂,露出大片的白色的肌肤,让他莫名产生了一种肆虐的情感。
不似喜爱,也不似厌恶。
更像是对一种偶像的若即若离。
青年人双眼含满露珠,几乎快要泫然欲泣,让他的心跳不断地敲在耳边,吵醒了他所有的绮念。
他穿的太少了。
贺敬康站起身。
眼前的青年人微微仰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我去给你找几件衣服。在这里先等一下我。”贺敬康努力用自己常年没有表情的脸做出温和善良的表情,却看上去比恫吓还要可怕一些。
作为异闻调查组的组草,他冰山冷峻的脸庞也算得上是组内的非遗。
但在青年人面前,他的表情失去了所有的管理。
不多时。他拎了一袋子常服进来。
近些天,他临时从隔壁的月城被借调来星城,两边驱车要至少两个小时的高速,所以就多带了些衣服。
没有拒绝队里的宿舍,他本来就不怎么喜欢酒店。
所以衣服都挂在宿舍里。
他挑了一件长款的卫衣和一条宽松的长裤,又从篮子里拿出来一双筒袜。
但旋即,不知因为什么,他把袜子放回了洗衣篮,仅仅是拿了双拖鞋。
贺敬康拎着衣服回去。
青年人已经伏在桌上,眯起眼睛想要打个盹了。
“好了,衣服来了。”
他轻轻敲了敲青年人边上的桌子。
半睡半醒的青年人揉了揉眼睛,水光漾开,几乎要溺毙贺敬康。
他摇摇头,驱走了内心的奇怪冲动。
“我帮你挡着点监控,你快点换衣服吧。”
贺敬康一手挡住了悬挂在房间角落的监控,另一手则支在墙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包围圈。
圈外是正换着衣服的方寒浴。
他没有避着贺敬康的视线。但贺敬康反而心虚似的转开了头。
“贺sir,就换个衣服而已嘛。我们不都是男人,有什么好避讳的。”方寒浴大咧咧地换好了卫衣和长裤,让小方同志在隐秘的角落闲逛。
他当然不会去穿别人的内裤,那可不是正常的直男的行为。
贺敬康视线转回,见方寒浴已经换好了衣服,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但很快他就驱散了失望的心思,并换上了一种怪异的绮念。
这个人,他内里是空的。
他穿着自己的衣服。
他在被自己的衣服拥抱。
肌肤相贴的拥抱。
贺敬康耳垂翻红,没有再多言语,只看了眼方寒浴,盯得他有些疑惑才轻声道,“没关系,方先生,我当然相信您是一位正直守法的市民。”
方寒浴小声嘀咕了些什么,但在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高上许多,身材又宽阔得几乎能容纳下两个自己的贺sir面前,还是没有多言语些什么。
大概是怕挨揍。
只是贺敬康眼中不经修饰和掩藏的浓重欲念,让这个挨揍可能会偏离到更为奇怪的地方。
方寒浴觉得身上的卫衣和长裤有些偏大。而且应该是在柜子里挂了太久,稍微有些毛茸茸的刺感,让他有些不太舒服。
但好歹人家是好心,总不能直接把衣服扒了还给他吧。
“谢谢您,到时候我会把衣服洗干净送回来给您的。”方寒浴裹着衣服,攒出了一个经典的笑容。
“好。”贺敬康险些脱口而出让方寒浴不用洗过衣服就可以送回来,但在出口之前还是刹住了车。“不过,我其实不是刑警队的。我是……”
他斟酌了片刻,才用一个不会吓到人的说法解释了自己的工作类型。
一般他的队员在相亲的时候,也会这么解释。
“我是城市的清道夫,专门处理不适宜出现在明面上的邪恶的人。”
不算是假话。但也不真。
“清道夫?”方寒浴摇摇头,看向比自己高了不少的贺敬康,“是那种环境入侵者,没多少肉还难吃的要死的清道夫吗?”
“大概。对于某些人来说,我们这些人就是这样的存在。”
贺敬康像是对付家里亲戚家的孩子样回答着方寒浴。
他心里越发的柔软。
即便是最严苛的教官,也无法蹂躏得他软下一点。
但今天居然为了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家伙,就破了功。
“那岂不是很危险。”方寒浴觉得这人话中有话,但只能捧着他来。
目前形势比人强。
他和魏骏杰差不多,都很识时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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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老大,求求了,别打死方寒浴。”
一道清亮的女声从外面传来。
穿透力颇大,从橘子的一端钻到了这边人的耳朵中。
“你和方丽钟警官认识吗?”贺敬康轻轻摩挲着手指,眼中闪烁着不定的光。
方寒浴警铃大作。看来这人可能是对方丽钟有着非分的想法,可千万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打算在方丽钟这边实践自己的骗术技巧。
到时候可能他会比顾父还要惨一些。
作为一个专业的骗子,他只针对着双马尾的女孩子们锻炼技巧。所以自然也不会看得出,其他人眼中流露出的各种情感。
大概这就叫做灯下黑?
因此顾行宇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完全不需要掩藏自己内心的‘邪恶’冲动。所以他不自觉的就散发着让人沉溺的芬芳幻惑。
贺敬康深深凝视着方寒浴,直盯得他身上浮起了一片的寒粟。
“没,没有,我没有对方警官产生什么多余的情感。”方寒浴解释道,“我们只是好朋友。”
话音未落。
二人身旁的小门就变成了大门。
“抱歉,我用力有些大了。”方丽钟脸色绯红,看着房间中的两人。
她用力有些过猛,把这扇小门连带着旁边的胶合板墙壁一起踹开。
“我觉得我的工资应该保不住了。”她喃喃道,“我真傻,真的,单是知道自己膂力惊人,却没想到,这个墙这么豆腐渣工程。”
贺敬康随着方寒浴的笑声看去——青年人笑得眼里灌满了眼泪,直直扶着自己的腰,笑得前仰后合。他也不禁弯起了嘴角。
“贺队,我把我方哥送给你,别扣我工资行不?您随便打,我保证他叫不出第二声。”方丽钟紧锁着眉头,看着笑得开怀的方寒浴,冷下脸道,“必要时,我还能提供除工资外的一切援助。”
方寒浴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眨眨眼睛,看向旁边的二人,道,“我觉得我还可以解释。”
方丽钟走上前,扯住卫衣的带子,把他拖到了‘大门’边——两分钟前的那个小门——“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
她的语气十分不悦,但动作却不那么粗暴。
方寒浴被扯着领子拖到了门口,突然福至心灵。
她是为了救他出橘子。
离开了之前的那个谜语人,岂不是他可以在整个哥谭为所欲为——不对,只是就可以离开橘子罢了。
方寒浴于是一边求饶,一边小步挪动着顺着方丽钟的力气,往着外边蹭着。
贺敬康没有追上去。只抱着胳膊看着两人打打闹闹地离开。
他望着方寒浴露在拖鞋外纯白色的脚踝,心念沉动。
似乎这个人,就像是从诞生起,便预设好了所有美好的外在——而这些外在的特质,都在一一夺去他的理智。
他有多久没有出现情绪的波动了呢?
自上次谋杀亲母的逆子起,还是面对深渊中攀援而上的鱼怪时,他情绪的波动似乎都不如这人一点的举动牵扯得多。
可,这如何是好呢?
等着二位方氏失去视野,他的恍然大觉。糟了,没有留联系方式。
但如果真的有缘分,迟早也会再见。
贺敬康揉了揉手腕,面上并不露声色。
只有周围的人们,看着他的表情,都觉得春天快要到了。
居然让这种冰块开始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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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方寒浴家的楼下,另一个方向的一个卖早点的铺子里,传来了小声的密谋。
“顾先生,您安排的目标人物,已经许多天没有出现了。”穿着油扑扑的围裙,歪戴着厨师帽的面目平平的男人向着微型传呼机汇报着。
“怎么?”一个浑厚而威严的声音散发着淡淡的不满情绪,却已让先开口的人声音抖了三抖。
“顾……顾先生,那个人自从前几天从旁边的超味鸭脖买了点鸭货回家去后,已经很多天没有出门了。”
“这样啊。”
“您……”
“既然如此,那么就告诉行宇这件事吧。”男人的声音越发慵懒,“就告诉他,他一直惦念着的恩人失踪了。看看他的想法。”
“是。”厨师没有再多说半个字。
顾先生的行事风格如此,但凡他多了半句嘴,第二天他家里面,就会多一道菜。
不一定是酱卤口条。
也可能是蒜香口条。
还有可能是五香口条。
但无论是什么口条,都一定是他的口条。
只是顾少死活不肯继承家业,顾先生居然也没有对他做些什么,只派了他们这群人盯着所有和他有关的人。
这并不太像顾先生的行事风格。
有点,太虎毒不食子了。
男人并没有多想,只觉得少爷看上去阳光开朗,未来真要是继承了家业,他们也能好过上不少。
只是不知。
顾先生正是因为顾行宇是自己同类人,才如此的包容。
就像,在温室里孵育剧毒的食人花,总得种下种子,让他生了芽才好开始。
唯有握不住手中的囚鸟时,带着钩刺的花瓣才会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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