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如霜,时正隆冬,却近月圆之夜。
彩香姑姑从阙阑宫回来时已是后半夜,万福宫中小佛堂的门半掩着。
彩香姑姑轻手轻脚将门推开了一条缝,悄无声息的走了进去。
“喂他吃下了?”
太后手中握着佛珠跪坐在蒲团之上,头也未回。
“是,娘娘。”
彩香姑姑垂首而立,轻声回应。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太后冷笑一声,随后恭恭敬敬的朝前方立在案上的佛祖叩了个头,这才伸出了一只胳膊。
彩香姑姑见状连忙上前搀扶。
“他倒是聪明,这些年竟以宫女身份隐在宫中,好让哀家找寻,”太后踱着轻缓的步子走到了佛堂门口,此刻透过门扇的窗缝,可以窥见悬在夜空里的一轮明月。
语气里不乏嘲弄与冰冷,“确认人就是藏在永巷的?”
彩香姑姑垂着头,应道:“是。”
“哀家记得那永巷令身边就有个小宫女个子十分细挑,莫不就是他?”
彩香姑姑眉头微颤,但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平静,“娘娘记性真好。”
“难怪了。。。”
太后伸手开门,在踏出佛堂的一瞬间,她忽而转头觑了彩香姑姑一眼,狀似随意的道:“哀家记得你与那腾云曾也有过一面之缘,是也不是?”
“娘娘说的是,十八年前,奴婢得娘娘恩赐回乡探亲,却在返城途中遭遇山匪打劫,恰遇腾云救了奴婢一命。”
彩香姑姑的神色波澜不兴,并未因太后提及她与腾云之事而有所隐瞒。
“嗯,”太后见状也不过笑笑,转而说起了其他。
“那以你之见,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娘娘既已控制住了小王爷,多一刻便多一份风险,奴婢以为倒不如尽早将此事与皇上说明,毕竟娘娘接下来要做的事还得皇上愿意配合才行。”
听彩香姑姑提及怀煜,太后不由冷哼一声,“若非林氏那贱人狡猾,一把火将长乐宫烧个干净,来了个釜底抽薪,使得哀家也以为那小贱人也一同葬身火海,哀家又岂会让那小贱人在哀家眼皮子底下逍遥快活这些年?若当时便将小贱人握在手中,趁着我儿年幼行那补魂之术,我儿又岂能是如今这番模样?”
她恨得咬牙,目标自是那多年前便葬身火海的林太妃,也是当今怀煜王爷的亲生母亲。
“哀家苦寻他多年,今日既落入哀家之手,就算是插了翅膀他也休想再逃出去。”
“娘娘的意思是?”
“一来他被吴剑风咬了,必也会中蛊毒,此毒唯你送去的药丸暂可压制,二来,他既吃了你送去的药丸,便闻不得血腥,若是闻见血腥必会发狂,如此,哀家倒是有个好主意。。。。。。”
彩香姑姑眼角余光瞥见太后面上忽然漾开的笑意,突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来。
只见太后望着逐渐隐没的一轮圆月接着道:“明日便是满月之夜,你说若是让那贱人杀了他最在意的人又该如何?”
“娘娘是说。。。”
彩香姑姑眼角微跳,并未问下去。
但太后的吩咐却并不会因为她不问便不会到来。
“明日你去将吴剑风送往长乐宫,哀家会一并派人将此事告知永巷令,呵呵,还有,承台山那边你也让人去送个口信,唔。。。”
太后沉默片刻,眸中突然盛了一抹兴味,“你就说有人欲寻林氏之死的秘密。”
彩香姑姑喉口发紧,强自压下心头的震惊,才应了声:“奴婢遵命。”
在太后身边多年,彩香姑姑熟知太后每一个决定背后所隐藏的目的。
弹尽弓藏,此时此刻,亦是如此。
而腾婴自打从阙阑宫回来便觉心神不宁。
她总觉得今日所见的怀煜王爷与那日所见总有些不同之处。
虽戴着相同的面具,但浑身散发的气息却并不相同。
且今日所见的怀煜王爷的个子似乎更高些,身量也更为消瘦些。
或者说,今日的怀煜王爷更像阿不。
阿不,怀煜王爷。。。。。。
腾婴一遍又一遍念着这两个名字,脑海中没有一刻如此时般如此清醒。
看似疯癫的太皇太后却让她照顾好阿不,还有那向来不苟言笑与她并不亲近的彩霜嬷嬷一反常态的唤她阿婴,似乎都在告诉她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那就是阿不的身份必然不用寻常。
可阿不是她在城外破庙捡到的小乞丐,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她想想啊,她捡到阿不时,阿不正是四五岁的年纪,掐指算算,似乎,似乎正是长乐宫出事之日后不久。
难道真正的怀煜王爷在长乐宫大火后便离开了皇宫,而宫中的那位怀煜王爷是假的?
难道阿不便是真正的怀煜王爷?
不对,不对,她与阿不一同长大,阿不的一言一行从来都不似锦衣玉食般长大的孩子。
甚至于,在初进宫的那些日子里,即便连她都嫌弃宫中饭菜难吃之时,阿不却甘之如饴,从未抱怨过生活艰辛。
这样的阿不,又怎会是那皇亲贵胄呢?
就在这样一种似是而非的自相矛盾里,腾婴又渡过了艰难的一日。
这日黄昏,眼瞧着圆月爬上枝头,腾婴正坐在屋外阶上抚着大黑猫的脑袋在想事情,却听到院门吱嘎一声脆响。
她抬头一瞧,见是小葱儿探头探脑,不由笑了笑,问道:“葱儿有事寻我?”
小葱儿双手背在身后,初始有些犹豫,但见腾婴问她是否有事时,她不由自主的便举起了手,鼓起了小脸蛋,哼哼着道:“姐姐,方才不知是谁将这信放在了葱儿床头,但信却不是给葱儿的,是给姐姐的,葱儿不知这信对姐姐是否重要,所以犹豫着要不要给姐姐。”
腾婴觉得小葱儿念念叨叨的模样很可爱,不由噗嗤一笑,伸出了手,“你既拿来了,那就给我看看便是了。”
“也是哦,”小葱儿一拍脑额,恍然大悟,忙三步并两步巴巴的跳了过来,“给姐姐,姐姐快看看,这信里可有重要的事。”
腾婴笑着接过,打量了一眼信封上,只见上头工工整整的用小楷只写了两个字:腾婴。
小葱儿没说错,这信却是给她的。
既是给她的,腾婴毫不犹豫的将信拆了开来。
信纸薄薄一张,上头也仅仅只写了一句话:所挂所念,子时一刻,请至长乐宫挽蓉殿一叙。
没头没尾,亦不知是谁送来的信。
“姐姐,是谁给你写的信啊?重要吗?”
小葱儿在一旁逗弄大黑猫,还不忘问腾婴。
腾婴笑着应了句,“是一个朋友,有事寻我。”
“那就好,”小葱儿拍拍胸口,“还好葱儿给姐姐送了来。”
小葱儿虽进宫一年多,但到底年纪小,并不知腾婴面上虽云淡风轻,但心里却早已是波浪滔天。
腾婴不知信是谁写的,也不知邀她去长乐宫目的为何?
但想起阿不,即便明知此去长乐宫可能是陷阱,她也必须要去。
于是,腾婴早早将小葱儿打发走了,在尽其所能做了完全准备之后,就在子时到来之前,她为自己换了一身黑色的衣裳出了门。
与此同时,金威卫卫所里,白浪也正与荆不言说及此事。
“你说今日有人给腾婴送了信?”
荆不言正在看书,听到白浪从永巷得回来的情报,不由重复了一句。
“是啊,”白浪晃了晃脑袋,吊儿郎当的啃着新鲜的桃子,“就是那信吧,被葱儿那丫头拿走的快,咱们的人没来得及看清信里的内容。”
荆不言闻言“哦”了一声,未再说话。
白浪以为荆不言对于有人送信给腾婴一事并未上心之时,却见荆不言忽然站起了身。
“我去趟永巷。”
呦呵,还真上心了。
就在白浪想调侃几句荆不言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啸叫。
白浪“砰”的一下从椅子里坐了起来,将啃了一半的桃子扔在了盘中,看着荆不言大踏步出了门,他也着急忙慌的跟了上去。
两人一出门,一个迅捷的身影便从远处掠了来。
“头,”那人呈半跪之姿,双手抱拳。
“说。”
荆不言冷声吩咐。
“永巷令去了长乐宫。”
“什么时候?”
荆不言绷紧了下巴。
“一刻钟之前属下跟着永巷令到了长乐宫,却被一只大黑猫绊住了手脚,一不小心跟丢了。”
属下对未尽职完成荆不言的交代有些愧色,更羞愧的却是被一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猫给绊住了。
“一刻钟之前,”荆不言沉吟着让属下退了去,转头便对白浪道:“我这就去趟长乐宫。”
“我随你一同去,”白浪想起在长乐宫发现的那些残尸,知长乐宫那处有些古怪,并不放心让荆不言一人前去。
“不,阿浪你另有要事去做,”荆不言却制止了白浪。
一听还有要事,白浪忙道:“大哥快说。”
“我若是过一个时辰还未回来,你便去太极殿请皇上,务必也让他往长乐宫一趟。”
“皇上?也去长乐宫?他去能做甚?”
白浪不大瞧得上自家这位皇帝表哥,话里难免轻怠了几分。
“回头与你细说,”荆不言来不及与白浪说明这其中原委,只最后交代了一句,“记住,你一定亲自去请他。”
说罢这些,头也不回的便离开了。
白浪搔了搔后脑,虽不大明白荆不言让他去请皇上的缘由,但却谨记荆不言的吩咐。
此时正值午夜,皇上定是在逍遥快活,若换他人去请皇上,还不当时便被皇上给剁了喂狗。
嗨,也只有他不怕被皇上剁。
白浪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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