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乐遍起,若人间炼狱。
腾婴没入深宫十二载,从未有一刻如今日这般惊恐与愤怒。
目之所及,骸骨森白,这哪是一宫宠妃居所,若说是冥罗大殿也不过如此。
“喵呜”声起,黑色的似幽灵般的大黑猫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腾婴回头,瞧着望向自己的大黑猫的双眼,绿色的眼珠不知何时全然
变成了黑色,她似乎能从那暗黑色的漩涡里照见自己的影子。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腾婴不知这是哪座宫殿,但断然不是她要去的挽蓉殿。
“喵呜,”大黑猫喵喵叫了声,只歪着头看向腾婴身后。
腾婴不明所以,扭头再入眼的却是一室大火,“劈啪啪”的烧灼声里,还有一双对峙杀伐的身影。
“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一个温婉秀丽的宫装妇人将手中匕首横在身下之人脖间,挑着一双美目恨恨问道。
“是。。。是。。。太后。”
被控制着无法动弹的是一位中年女官,此刻她双颊染血,目眦欲裂,面孔扭曲,像是不堪忍受脖间匕首划出的血口子咬着牙道。
“你撒谎,”宫装妇人美目一寒,手中匕首又向女官脖间按了按。
“信不信由你。”
女官面上突然诡异一笑,腾婴见状忙大声喊道“小心,她。。。”
腾婴这话刚一出口,就在刹那之间,女官忽然一仰脖子,顷刻便见鲜血喷洒,淋漓间染红了腾婴的眼。
腾婴双目忽痛,她不由自主的去揉眼,再抬眼时,眸中映出的已变了模样。
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火焰,来来往往拎着水桶灭火的人群里,有个瘦弱的身影也掺杂其中,只是她拎着的水桶明显要比他人重上许多。
但在夜幕的掩盖下,并没人注意到她的水桶上还覆着桶盖。
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桶盖从里面被悄悄掀开了一条缝,一双圆滚滚仿若受惊的兔子般的双眸正无声无息的看着这一切。
这双眸子似曾相识,腾婴眼眶微红,抿着唇将这前尘往事尽收眼底。
可眼前不过虚幻,顷刻却又化为乌有。
哀嚎声止,大火烬灭,不过是一地月华下的断壁残垣。
“我曾听父亲说过,承台山中有一祥兽,岁近两百,通人语,识地灵,但无人得见其真容。”
腾婴回转身,半跪着弯腰注视着大黑猫的双眼,“你便是那祥兽对不对?”
大黑猫仍是保持着方才那歪头的姿势,但目光却是移到了腾婴身上。
“喵呜,”大黑猫的声音软软糯糯的,望向腾婴的双眼里似含了几分委屈。
腾婴下意识的便去抚大黑猫的额头,直到此刻,她才恍然发觉不知何时大黑猫的头上竟长了三绺洁白的额发。
望着这白发,鬼使神差的,她竟脱口而道,“狸狸?”
大黑猫歪着的脑袋瞬间便仰直了,翘起了两只前腿,扒住了腾婴的袖子,仿若在说,“你猜对了。”
“你真叫狸狸?”
腾婴的心中惊异莫名,不敢置信的又一次和大黑猫确认。
“喵呜,”大黑猫竟然点了点头。
腾婴不觉惊喜,反倒后退着离了大黑猫半步,“狸狸?我。。。”
她忽然有种极为荒谬的错觉,仿佛很多年前她便见过狸狸,或者说她与狸狸极为相熟。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腾婴猛摇头欲否认这种可能。
她不可能认得狸狸。
九岁之前她只生活在京城里,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城外破庙,九岁之后没入宫廷更是深居永巷,怎会认得承台山中的祥兽呢?
这绝不可能。
“喵呜,”狸狸却是向前一步蹭了蹭腾婴的裤脚,仿佛在说:这有什么不可能呢?
“不可能,绝不可能。”
腾婴自言自语,仿佛这样便能驱散她心中另一股腾腾升起的意识,那个与她共存,似乎藏了许多年的记忆。
她头痛欲裂,被这一变故击打的几乎无法站立。
月色无暇,却是魑魅横生。
就在腾婴紧抱着额头蜷缩在地瑟瑟发抖之时,却有一双隐在暗处的眸子阴森森的望着她。
利剑出鞘,直指腾婴。
腾婴沉浸在杂乱的记忆里,完全没有戒备,眼瞧着那剑要射穿腾婴后背。
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狸狸一跃而起,径直从腾婴头顶掠过,“咔嚓”声响,低呼声起,等腾婴浑浑噩噩转身,只瞧见一个身着黑衣的苗条身影捂着胸口踉跄着后退。
“你,它。。。。。。”
那人竟是个女子,沙哑的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
待看见狸狸的样貌时,那女子更是震惊的瞪圆了双目,“你是狸狸?”
这话自是对狸狸说的。
狸狸舔了舔自己的爪子,额上的三根白发竟无风自动,仿若大胜归来的将军,高傲又不屑的望着眼前的女子。
“你真是狸狸?”
女子越发确认了狸狸的身份,“可你为何会在此处。。。。。。”
女子不解发问,但却无人能回答她的疑问。
因为腾婴也不知道,狸狸吗,自是知晓,却不肯说,就算说了女子也听不懂。
女子望着狸狸,又看向腾婴,她在这一人异兽之间来回打量,似有所悟,却又不大敢肯定。
不过有一点女子敢断定,今日有狸狸在此处,且见方才狸狸撞向自己的那一股大力,她便明白今日再想杀眼前这人已是不可能。
但若就这般回去却又无法向主人交代,只在这前后踌躇之际,她耳畔微动,似有掠风踏步之声,只闻这声响,她便知来人功力深不可测,她自知不是对手,又鉴于眼前虎视眈眈望向她的狸狸。
再看腾婴一眼,转瞬之间,她心中便有了对策。
“呵呵,”女子冷笑两声,捂着前胸,纵身一跳,踩着脚下的半截墙壁便飞身而去。
只在她消失的下一刻,另一个身影便到了腾婴近前。
是荆不言。
“你没事吧?”
荆不言见腾婴半跪在地,不知出了何事,忙上前一步想扶腾婴。
“喵呜,”狸狸却一个箭步窜到了两人中间,呲着牙扬了扬爪子。
荆不言大惊,不知这大黑猫是何意,却仍是不自觉的摸向了腰间的佩剑。
“狸狸,”腾婴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唤了声狸狸,并朝狸狸摇了摇头,道:“他不会伤害我的。”
“喵呜?”
狸狸像是在问真的吗?
腾婴很肯定的点了点头,“真的。”
狸狸闻言摇了摇尾巴退到了腾婴身后。
荆不言看着眼前腾婴与狸狸的对话,又见狸狸这个样貌,眸中的深沉一闪而过。
但他却什么都没说,上前搀起了腾婴。
腾婴也是什么都没解释。
仿佛这一刻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
腾婴望了望天色,距离信中的约定已过了半刻钟,她不知道此刻过去,还能否见到那送信与她的那人。
她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将今日信中内容与荆不言说了。
“走吧,”荆不言闻言却只是淡淡笑了笑,眉梢眼角透出一股嗜血的锋利,“既有人铺了网,若没人跳进去,岂不浪费?”
腾婴听荆不言这么说,心中微安,又见荆不言要与她一道前往,百感交集里对荆不言更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来。
这是数月来月亮最圆的一日,清华的月色仿若能照出人间所有的悲喜与阴暗。
挽蓉殿在长乐宫最偏僻的一角,腾婴从未来过。
但一到挽蓉殿附近,她就明显的感知到幽罗冥使所传递给她的那股子阴郁之气。
此处阴气极盛,比之方才埋了许多白骨的宫殿有过之无不及。
“小心,”腾婴心中正闪过惊涛骇浪,却突被荆不言一下扯住了手腕。
一道黑影倏忽从一旁闪过,快的只让人眼之所及。
“是谁?”
腾婴无声望向荆不言。
荆不言摇摇头,却神色凝重的将腾婴护在了身后。
此刻两人都发觉此地极为诡异,若回头离开,也不是不能,但两人都不甘愿。
于是默契的两人一前一后循着那人影一直朝前去。
挽蓉殿许是距林太妃居住的主殿较远的缘故,当年那场大火并未波及此处。
所以挽蓉殿虽破旧,却仍是门窗俱在,屹立不倒。
眼瞧着那人影的方向是挽蓉殿内,两人也毫不犹豫的跟着进了殿。
殿中布满蛛网,但地板上层层叠叠的灰尘里却留着一串脚印。
顺着脚印两人到了内殿,看此处布置,一床榻,一书柜,另有一四角桌椅,再加窗边低矮炕床,摆设也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简陋又廉价,大约是一位不得宠的低位妃嫔抑或是宫女住处。
荆不言见那脚印在进入内殿时便消失了,不由打量着殿中物品,又用手触了触那殿中的炕床,炕床虽旧,却并无许多灰尘,由此可见此处不久前应还有人居住。
“此处有密道,”荆不言抵唇对腾婴道。
“嗯,”腾婴略略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她怀中的幽冥罗使越发跳的厉害,喷薄而出的怨气与阴气几乎要将她淹没。
“啊。。。。。。”
就在荆不言摩挲着床榻一角的烛台寻找机关所在之时,却听腾婴忽然低呼一声。
荆不言忙转头,就见腾婴不知摸索到了什么,面前忽现一地洞,只在刹那之际,地洞里突然冒出来一只手,形似骷髅,却快的出奇,还不待荆不言上前拽住腾婴,腾婴便被那手抓了进去。
又是一道黑影闪过,狸狸不知从哪个角落跃了出来,一闪身也跳进了洞里。
荆不言历来是个明哲保身的,也自知洞中情况必是艰险万分,或是从金威卫卫所出来的那一刻,他便已猜到今日定会遇到险境,但就在此刻,他就算明知这一切都是陷阱,他竟也未有丝毫犹豫的随之跃进了那深不见底的洞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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