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处坠落,浮浮沉沉间,触手而及,阴暗潮湿,滑腻坚硬。
耳中所闻,哀嚎嘶吼,如鬼似魔。
那抓着她的手不知何时已松了去,腾婴落地,却并未感受到坠地之痛。
她仿佛落入一地的肉团里,忽静忽动,直到另一个重物落在她的身上。
“咳,”她被压得心口一痛,呼吸差点停滞,她哆嗦着手去摸,就触到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
“狸狸,”她颤抖着唇,扯了扯狸狸的耳朵,“你快起来。”
狸狸一个鲤鱼打挺从腾婴身上一跃而起,但它却未先帮腾婴,而是一下跳到了地面上。
腾婴身下软绵绵的一片,她并不知自己此刻落在什么地方,她艰难的想起身,但身下高低不平,一时竟找不到着力点。
“狸狸,”她想唤狸狸撑着她一点,却不知此刻的狸狸正对着前方呜呜吠叫。
腾婴闻声去看,却发现他们似乎在一个地洞里,只除了她头顶洒下来的一点微弱光亮,狸狸所在之处竟是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清。
就在腾婴无力起身之时,一个人影无声无息的落在了她身侧。
“荆不言?”
腾婴直觉有人靠近,不由伸手去摸。
“走,”是荆不言低沉沙哑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等双脚落地,再回头去望方才她坠落的地方,腾婴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密密麻麻的垛成了一堆,仿佛搭柴火一般,那摞摞折叠在一起的竟是十数个人。
就着一点点微弱的光线,腾婴发现这些人竟全闭着眼,不知是死是活。
腾婴刚想伸手去探其中一人鼻息,却被荆不言喝止了。
“住手。”
腾婴被呵斥声吓的一个哆嗦,忙缩了手。
“嘶嘶。。。。。。”
仿佛毒蛇吐信,远远的似有人吹响了竖笛。
就在同一时刻,方才还紧闭着双眼,那些被堆放在一起的人竟齐齐睁开了眼。
“小心,”荆不言扯着腾婴向后退去。
但只在寸步之间便停了下来,因为他们身后正是狸狸所在。
直到此时,腾婴才看清,在狸狸身前还站着一个人影。
若所猜不错,此人正是将腾婴扯下地洞之人。
但见狸狸防备的模样,腾婴知道这人必定是个极危险的人。
“嘶嘶”声停停止止,方才那一堆还只是刚睁眼的人不知何时竟一个一个的从人堆里爬了起来。
他们仿佛无知无觉,只随着那竖笛声响挪动身子。
“他们是。。。什么人。。。”
腾婴自然也看出这些人的不同寻常,她喉间发紧不由问一旁的荆不言。
“是蛊人,”荆不言打量着这些被竖笛控制的人,目光冷寒,双手不由摸向了腰侧。
“蛊人?”
腾婴冷汗直冒,脑海中竟不由自主的冒出一个想法来,“蛊人偶?”
“你怎会知晓?”
荆不言摸在腰侧的手不由一顿,目光探究的望向腾婴。
“我不知道,”腾婴喃喃自语,竟也不知自己怎会突兀的想起这个词来。
但此时此刻,很显然不管是什么原因,两人都没有功夫去纠结这些。
因为,随着那些人偶的逐渐苏醒,那竖笛声竟突然变了音调。
“嘶。。。嘶。。。”
如泣如诉,似急又缓,闻着这声响,那些人偶竟个个张开了爪子。
“退后,”荆不言一把将腾婴推向自己身后,自己却是浑然不动的站在了原处。
眼瞧着人偶靠近荆不言,腾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唇齿发干,一句小心刚到嘴边,却只觉眼前一花,荆不言的身影竟无端的消失了。
再抬头,就见荆不言已然落在了这些人偶头顶。
仿佛一尊杀神,朦胧的亮光里,荆不言目露寒凉,望着下方的人偶像是在看一群死人。
他双手各握一把五指利爪,只见寒芒闪过,两把利爪似长了双眼,竟一一掠过这些人偶的脖颈。
人偶晃动,纷纷倒下。
但不过刹那,“嘶。。。嘶。。。”声又响,那将将倒地的人偶竟又突然各个站了起来。
瞧着眼前这诡异一幕,腾婴只觉脑壳突突的疼,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壳而出一般。
她抱紧了额头,双肩紧紧缩在了一起,不由踉跄着朝后退去。
“喵呜,”狸狸正全神贯注戒备着自己面前的危险人物,却突被腾婴踩了一脚,它吃痛之下竟一下跳将起来。
而那方才对狸狸十分忌惮的人竟也在同一时刻跳了起来,一兽一人在半空里砰的一声撞在了一起。
乍响又落,狸狸毫发无损,那人却是后退着跪趴在了地上。
腾婴被这声响惊醒,回头去望,只见那被狸狸撞落在地的竟似一头野兽般突然趴伏在地,朝她与狸狸怒吼。
只在这一刻,腾婴恍然大悟,原来这眼前人竟是他们在雁息巷所遇之怪物,也是咬伤阿不的人。
腾婴见到此人,不由怒从心起。
也只在恍惚之间,她脑中灵光一闪,也不知怎的竟对狸狸大声喊道:“狸狸,咬他咬他。”
狸狸似就在等着这话,一得了吩咐,似打了鸡血,“嗷呜”着突然嘶吼一声,瞪圆了眸子,张大了一双菱形小嘴,甩了甩尾巴一个箭步跃上了那人的肩头。
那怪物虽看似强壮却似有着野兽天然的惧强凌弱之心,方才被狸狸撞那一下已然意识到了狸狸的厉害之处,此刻对着狸狸怒吼不过是心存不甘。
但见狸狸一下跃到自己肩头,无论如何甩脱不掉,正是焦躁之时,却被狸狸一下咬中了脖间血管。
血一下喷涌而出,但与血一同涌出的还有一样东西。
似虫又似卵,落地顷刻间便蠕动着欲向前爬。
狸狸见状,腾的一下又跳到了地上,“啾”的一下将那虫卵样的东西吞吃入腹。
腾婴眼前一花,只觉狸狸吞吃虫子此情此景竟似曾相识。
可还不待她想起在哪里见过,却见那方才还威风凛凛的怪物竟似没了神魂般猝然倒地。
那边虽被人偶围攻,荆不言仍是看清了这边的情形。
见那怪物倒下,见狸狸吞吃虫卵,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时般令荆不言惊骇。
直到此刻,他越发的肯定腾婴的身份绝不简单。
她或许不仅仅是腾云的女儿。
而腾云身上所负恐也不仅皇室中帝王之死的秘辛。
挽蓉殿的地底对一些人来说是地狱,然而对腾婴来说却也是新生。
同一时刻,已然紧闭殿门十几载的观星殿今日也迎来了数年来的第一位客人。
“殿主,”来人脱去身上披风斗篷,露出一张虽年过半百却仍旧雍容华贵的脸,是承天皇朝最为尊贵的太后娘娘。
“娘娘深夜至此,不知所为何事?”
星罗棋布,棋盘上白黑两子各执一边,唯有一人坐于一侧。
白发白须,仙风道骨,却又面肌光滑。
“殿主仍是精神矍铄,风采不减当年,”太后不请自坐,打量了一眼棋盘上,伸手捡起了一枚白子,将之轻轻一扣置于棋盘之上。
“柳暗花明,峰回路转,是一步好棋,”须发皆白的老人见这棋子落子之处不由点头赞赏道。
太后却望了老人一眼,突然笑了声,“殿主还是这般沉得住气。”
“太后娘娘何出此言?”
老人捻了颗棋子落在了方才白子的下方,看似无意却又偏偏挡了白子的去路。
太后见老人这漫不经心无视自己身份的模样,不由怒从心起,“殿主闭关之前,哀家便与殿主说过,为了我儿哀家什么都能做的出来,殿主是否还记得这话?”
“当然,”老人捏着棋子,望着棋盘含笑不语。
“既如此,殿主为何不肯替我儿谋一条活路?”
太后眼眶微红咄咄逼人,若她能吃人,顷刻便会将眼前之人吞吃入腹。
老人仿佛不曾发觉太后怒火,只漠然的觑了太后一眼,淡淡道:“命由天定,由不得人。”
似早已有心里准备,太后闻听此言并未生气,只深深打量老人,半晌后却展颜一笑,只笑容里多了几分诡异与决然,“命由天定?别人说说倒还罢了,殿主说这话不由可笑。殿主到底不肯帮我儿一把是否?”
“太后娘娘请便,”老人却摇摇头笑笑不肯再多说一言。
太后终究讨了个无趣,不由愤愤离去。
只在临出殿门之前,她头也未回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句:“殿主,希望你不会后悔。”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悔?”
方才还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的老人,此刻听到这话竟无端的笑了起来。
“我元某做事从不悔。”
他神情淡漠一把扔了棋子,飘然起身,只转瞬便到了观星殿外。
皓月当空,光华遍地,正是数十年来最好的一个月圆夜。
“师妹,二十一年了,你终于要回来了。”
负手而立,老人遥望着禁宫深处,那里阴气森然,血气弥漫。
不破不立,二十一年,他苦心孤诣,为的只是今日。
老人的双眼里透出几分兴奋之色,仿佛一个等待许久的猎人终于抓到了那个他心心念念的猎物。
而在遥远的夜空里,正有一颗亮光冉冉升起,那是一个被禁术压抑禁锢了百余年的魂魄,也是一个崭新的与从前合二为一的新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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