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丛生的路,走着走着便习惯了。
自小背负的荆家命运,让荆不言做事果断又坚决。
今日挽蓉殿一行已是他这十多年来最为冲动的一次。
月色朗华,霜雪白了地。
望着眼前剑拔弩张对着自己的一众金威卫,荆不言冷了眼,动了动唇角,讥诮的对全副武装的金威卫统领道:“你不是我对手。”
金威卫统领是常青死后才被皇上提拔上来的,荆不言从未将此人放在眼中,然此刻乍见,荆不言却浑觉自己看走眼了。
“你手上青筋暴涨,眼中血丝遮眸,荆统领。。。。。。”
暗甲着身,顶戴头盔的金威卫统领上下打量着荆不言,声音与这月色一般寒凉,却也令人不易察觉的放松了些,“你果然。。。遭到反噬了。”
“果然?”
荆不言咂摸着这话,“你早便料到了?”
“呵呵,荆统领以为呢?”
金威卫统领今日奉旨前来,为的便是要人命。
甭管是谁,只要出现在此处,今日都得死。
荆不言听一便知三,只区区几句话,他便明白了一切。
今日这局,是谁设的不言自明。
目的吗,就是为了杀人。
杀谁?
腾婴?阿不?还是他?抑或是他们三人。
“你恐不能如愿。”
荆不言从不废话,他望了眼半空里的圆月,低头凝望了一眼怀中的腾婴,为腾婴找了一处墙壁靠着,然后回转身从腰间抽出软剑。
“来吧,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身为魈营统领,竟没能将眼前之人底细探清楚,到底是失职。
对面的金威卫统领见荆不言这幅模样,不由皱了皱眉头,虽得到的消息说荆不言遭反噬会失去部分功力,但从前的荆不言的名讳着实让人畏惧,所以此时他并不敢掉以轻心。
“荆统领何必垂死挣扎?”
金威卫统领冷笑一声,非但并未亮明兵器,而是朝身后摆了摆手。
铮铮的弓弦之声,明晃晃的箭头泛着银色的月光对着自己与腾婴。
荆不言知对方并不愿与自己搏斗,他垂首低眉,暗自盘算着以自己目前的功力在护着腾婴的情形下能有几成胜算。
望了眼自己握着剑的手,似乎并无几分胜算,眼角余光瞥见腾婴沉睡的容颜,不由蹙紧了眉,无论如何必须拖延上一段时间
“我手中弓箭全淬了毒,”对方似乎看穿了荆不言的意图,并不愿意给荆不言这个时间,“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金威卫统领其实并不愿与荆不言为敌,但身为臣子旨意难违,今日不是荆不言死便是自己死。
为了自己,无论如何得弄死荆不言。
所以他并不犹豫,只暗自沉下声音对手下喝了一声:“准备。”
“是,”身后的金威卫,也都知以荆不言的本领非人能敌,眼下他们所排布的这个阵型本就专为荆不言设计的,非得一击必中才行。
荆不言自知对方杀他之心已决,拖延时间也是无用,迅速觑了对面一眼弓箭手的方位,暗暗将功力凝聚了几分到手中。
他方才特意将腾婴放置在了一个三面死角的位置,只要杀死东南方位的弓箭手,她便无虞。
此时此刻,剑拔弩张。
金威卫统领“放箭”声起,荆不言便如迅捷的豹子一般窜至东南方向的弓箭手身边,一剑划过了对方的咽喉。
可与此同时,只听“咻”的一声,那弓箭手在垂死之际仍是攒足了力气将箭发了出去,这箭荆不言本可以避开,可他却迎着箭头,用自己的身体挡下了这支箭。
“呃,”荆不言被箭矢的力道冲着后退倒在了腾婴身前,一口鲜血溢出,喷洒在了地上。
“呵,”一声讥笑起,是金威卫统领。
方才荆不言聚起功力那一瞬间本是能逃出去的,可荆不言却放弃了。
这是个多么令人惊喜的发现。
“原来我们的荆统领也有软肋,”金威卫统领拍了拍掌,望向半跪着的荆不言,见他仍一手死死抓着肩头的箭,唯恐那箭穿透自己的身体射到身后的那女人身上。
“当真是。。。啧。。。”金威卫统领难免有些嘲弄,“杀人无数,从不留情的荆统领竟也会在乎一个女人,且还是个下贱的奴婢。”
金威卫统领像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见荆不言神情萎靡,知荆不言已无威胁,不由踏步到荆不言身前,居高临下的望着荆不言,“你为了她浪费了唯一的机会。”
“所以呢?”
荆不言揩去唇角的血迹,冷哼一声,“你若不想死,就快些动手杀了我,不然。。。”
“不然如何?”
从前在常青手下他不得出头,可常青后来死了,他被提拔成了金威卫统领。
尽管做了统领他仍被荆不言压着,因荆不言名头太响,他从前并不敢沾惹。
可今日不同了,望着如一滩烂泥般瘫软的荆不言,这辈子他从未有今日这般解气,从未有过的虚荣心在这一刻到达了顶点。
金威卫统领笑了,张狂又肆意,他一脚踩向荆不言握着剑的手,触地摩擦,是指骨断裂的声音,“不然你变成鬼再来杀我如何?”
小人得志不过如此。
荆不言全身血脉喷张,如蚁噬骨,根本感受不到指骨处的疼痛,他强忍着体内的痛楚,仍是咬牙激道:“若是常青,此刻就已杀了我。”
杀人,勿需废话。
荆不言有意拖延,知他越是这般说,眼前人越不会杀他。
“常青?”金威卫统领听荆不言提起常青,不由怒喝一声,“不如他又如何?一个死人而已,端看谁能笑到最后,我也不如你,可那又如何?”
不得不说,这金威卫统领确实是个谨慎小心的,虽沉浸于愉悦的高高在上的感觉,但到底没忘记自己今日的目的。
只见他朝后退了一步,又上上下下将荆不言打量了一顿,似乎要将此时此刻荆不言的狼狈记在心里一般,随后便从身侧拔出了自己的佩刀。
明晃晃的刀尖正对着荆不言的心口,“你还不是死在我的手里。”
大刀扬起,是狰狞的笑,与朗朗的月,以及垂着眼半跪于地的荆不言。
腾婴一睁眼,便望见这一幕。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一下扑到荆不言身上。
“噗嗤”一声,刀尖入背,疼痛漫布全身。
腾婴望着惊愣住的荆不言,粲然笑了笑,她用指腹摩挲着荆不言眼尾不加掩饰的悲痛与心伤,句句唤着:“荆不言,荆不言。。。”
临闭上眼之前,她脑海中只想着一句话:她不能再失去眼前的人了。
“阿婴,”荆不言眼眦俱裂,紧紧揽住腾婴倒下去的身体,唤出这个在他胸口辗转过许多回的称呼。
“阿婴。。。”
怒吼穿过天际,仿佛惊鸟归林,血雾遮了月色,染红了半边天。
承天皇宫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异象震惊了,包括观星殿星台上的那位。
当浑身狼狈的白浪赶到时,挽蓉殿外已是一片人间地狱。
数十个金威卫全都被一剑封喉,那位金威卫统领死的最惨。
四肢俱断,内脏全被剜了出来,淋漓的落了一地。
“大哥,”白浪在一处墙角找到了荆不言。
白浪探了探荆不言的脉息,虽微弱却尚存一分,他一刻也不敢耽搁,忙抱起荆不言,三两下跳跃便直奔皇宫外而去。
万福宫一角佛堂,袅袅佛香,盛装的皇太后静静端着一杯香茗,听着外头传来的回报。
“彩香姑姑死了,”是个小太监的声音。
“唔,那贱种呢?”
对于彩香的死,皇太后无动于衷,只询问自己想知道的。
“小王爷已被安置在了偏殿里。”
“荆不言与腾婴呢?”
“奴才将小王爷弄回来后,再赶去,荆不言与腾婴都不见了。”
“不见了?”
皇太后端着茶盏的手微顿,“那些金威卫呢?”
“都。。。死了。”
小太监声音轻且缓,似乎怕惊了皇太后。
“死了?”
“是。”
皇太后拧起眉头,垂了眼,并未再说此事,只转而道:“你做得不错。”
“谢太后器重,”小太监半躬着腰毕恭毕敬。
“哀家最看重衷心之人,”皇太后拂去茶盏里的微末雾气,话里有话。
“是,奴才谨遵太后吩咐,”小太监不卑不亢。
“下去吧,看住他,”皇太后很满意,最后吩咐了一声。
“是,奴才告退,”小太监后退着出了门。
听着门外轻声而去的脚步,皇太后搁了茶盏,起身走到佛堂中间的供桌边,伸手取了三柱香,正要供奉给案上的观音大士,却又听闻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敢在她佛堂四周这般走动的,唯有她的皇帝儿子一人罢了。
她情知皇帝来意,遂暗叹一声,将手中的香又放回了原位。
求观音只为安心,凡事不过人为。
如今万事俱备,也该是时候与皇帝好好说说这一切了。
毕竟她做这么多,都是为了她这个儿子。
有些事,临到头,总得让事主清楚才好。
这般想着,她面上不由露出一抹由衷的笑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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