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了?”
观星殿内,男人从内殿走出来,询问刚踏进殿中的靳如雪。
“是,师傅,”靳如雪恭恭敬敬的应了,眼尾有意无意的朝内殿方向瞥了瞥。
男人却视若无睹靳如雪的眼神,只自顾自的盘腿于殿中矮榻旁的软垫上坐了。
靳如雪见状,默然片刻将已到唇边的疑问压了去,只步步挪移,挨到了男人身旁,她并未坐于矮榻另一侧,而是跪坐在了男人腿边。
“师傅。。。”
她声音软糯,撒娇似的侧了半个身子斜靠在了男人大腿间。
“嗯,”男人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轻轻用食指叩着桌沿。
一如多年前,仿佛仍能闻见男人身上承台山清晨露水下的竹叶香气,久违的,却也是最令她安心的。
“师傅,为何此时出关了?”
殿中静谧的只闻若有似无的呼吸声,凝神细听,似从偏殿传出,靳如雪眸心闪过一抹阴郁,禁不住发问。
男人食指轻顿,眼角若有似无的扫过靳如雪的侧颜,眸光晦暗不明,答非所问,“雪儿这些年过的如何?”
靳如雪身形微顿,自知男人问这话是有敲打之意,就如从前,师傅从不许她多问一句他的事。
靳如雪眼中闪过幽微的怨怼之色,转瞬却又消失不见,她从男人腿间抬起头,半垂了一边发丝,回道:“雪儿谨遵师傅教诲,除悉心教导荆白吴三家子弟外,守帝陵从未踏出承台山半步。”
“嗯,还有呢?雪儿可曾瞒着为师做过什么?”
靳如雪一惊,眸中闪过惊慌之色,再抬头,却又镇定如常并几分的楚楚可怜,“雪儿不知师傅指的是。。。?”
男人眼梢微抬,突然勾起唇角笑了笑,下一刻倏忽伸手捏住靳如雪的下巴,目光炯炯,“你可否与师傅说说十五年前你做了何事?”
“十五年前?”
靳如雪沉迷于男人这一刹那的芳华笑容,待觉察到下巴上的呼吸之痛,方回了几分神色,“雪儿,雪儿。。。”
靳如雪并未料到男人出关见的第一面,便是责问她所做过的事,一时间有些心伤,索性一股脑将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和盘道出:“是雪儿派人杀了林氏。”
“为何?”
男人眸光深敛,捏着靳如雪下巴的手并未放开。
在男人幽深目光的注视下,靳如雪忽觉出几分难堪与无地自容。
仿佛天壤之别,此刻,她与男人之间不但隔着数年的光阴,还隔着一个她无法探知的秘密。
“师傅是不是一直在等一个人?”
她并未回答男人的提问,忽凝视着男人的眼,低低问道。
男人皱了皱眉,显出几分不虞,一拂袖将靳如雪的脸甩向一旁,“闭嘴。。。”
“呵呵,”靳如雪歪倒在一旁,发丝盖住了半边脸,幽幽笑了,接着道:“师傅问雪儿为何杀林氏,那还不是因为师傅您,您还记得当年您闭关之前去过长乐宫吗?”
男人本不想答,但仍是想了想,方记起二十年前那微不足道的小事,蹙眉道:“林氏有恙,先帝央为师去为之诊病,这与你何干?”
“只为诊病?”靳如雪扬起脸,质问男人,“师傅没有其他意图?”
男人似被说中心中隐秘,面上恼怒,斥道:“放肆。。。”
“放肆?师傅难道不知雪儿恋慕师傅多年?”
靳如雪的笑容越发盛了几分,出口的话令男人不由皱紧了眉头。
男人面上闪过厌恶之色,丝毫不加掩饰,“你我师徒,莫要有其他念想。”
“呵,莫要有其他念想?”
靳如雪咬了下唇,念起这多年的痴想与迷恋,再想起多年前男人偶然间望着自己发呆的神色,不由仰起一双委屈含泪的眸子,摸了摸自己脸颊,道:“是不是雪儿老了,师傅嫌弃雪儿了?”
靳如雪坚信,她与师傅相伴多年,就算师傅心中惦记别人,师傅待她一定也是不同的。
男人望着靳如雪自怨自艾的模样,不由生出几分恼怒,这怒既是被靳如雪惦记的嫌恶,又夹杂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失望。
“你不过是我从山间捡到的弃婴,我岂会对一个小丫头有别样想法?”
听到这话,陷入伤心与哀怜思绪的靳如雪却似看到了一丝希望,忙转过头期待的看着男人,“雪儿并未介意过年岁。”
靳如雪痴迷的望着男人犹似年轻人的容颜,喃喃道:“雪儿从未当师傅是师傅。”
男人见靳如雪这般就算恶语相向,仍油盐不进的模样,不由蹙紧了眉头,“为师再说一遍,师就是师,徒便是徒,为师将你视作女儿也好,孙儿也罢,你且记住你我师徒之间绝无可能有其他关系。”
靳如雪听着这般决绝的话语,方才刚燃起的些许希望顷刻又碎了一地,刚想再说什么,却忽闻侧殿里的呼吸声弱了几分,情知侧殿里的人已然清醒了。
她心中不由生出几分从未有过的恼恨,伸手一指隔壁,“师傅是不是因为她?师傅这些年一直在等的人也是她,是不是?”
男人自是发现偏殿里人的气息变化,听到靳如雪这般责问,望着靳如雪的眼神划过一抹肃杀之气,但也不过刹那,便又将那气息敛了去,语声低沉,充满了警告之意,“住嘴。”
“不,雪儿偏要说,”压抑了几十年的情意在这一日被彻彻底底无情的拒绝,绝望是不可言说的,靳如雪已陷入几分癫狂的状态。
她缓缓自地上起身,将双手拢在胸前,低垂着双眼并不看男人,可话语里没了从前的恭谨,有的却是一份女人对男人数年的思慕与念而不得的执着。
“雪儿自幼便将师傅视作最亲的人,如父如兄,也曾想终身不嫁,侍奉师傅终老,可不知从何时起,许是雪儿十岁时,也许是十八岁,师傅数年如一日不变的容颜,让雪儿意识到,师傅是不会老的,望着师傅越发清俊的容颜,随着雪儿渐渐长大,雪儿便不想唤师傅为师傅了,雪儿无数次的想,在那山间,只雪儿与师傅二人,我们做一对神仙眷侣又该多好。”
她自幼被弃,是男人捡到将她抚养长大的。
所以在她数十年的生命里,她只见过师傅一个男人。
可只这一个男人,已胜过天下数万人矣,因而她从不向往山外的生活,也并不羡慕世间的繁华。
即便师傅一年多半时间住在观星殿,并不在承台山,就算师傅闭关二十载,就算师傅对她从未对她说过喜欢,但她对师傅那颗痴慕的心从不减分毫。
这些年,她只做一件事,便是要保养自己,就为匹配师傅的常青容颜。
可这些话听在男人耳里,不啻于亵渎与难堪,尤其是这话全被隔壁偏殿里的人听了去。
就好像,好像,多年不见的老友突然撞破了自己的**一般。
他不由低声斥责,“莫要再胡说。”
然眼前的靳如雪就算令人厌恶,可毕竟是亲手养大的孩子,况且日后还需靳如雪帮他做事,男人即便十分恼怒,但仍是忍住对靳如雪动手的冲动。
声音冷了几分,呵斥道:“你先回去,日后无事不要下山。”
“好,”靳如雪并未拒绝,反而绽开了一脸笑容,手指却朝着偏殿点了点,“师傅只需告诉雪儿,那里躺着的女人是谁就好。”
“你无需知道。”
对于自己养大的孩子,男人哪里猜不透靳如雪的心思,便如当年他以为林氏是他欲寻之人,只是来往长乐宫多了几回,靳如雪便杀了林氏一般。
无论如何,他不能让靳如雪伤害偏殿那人半分。
“我偏要知道,”靳如雪执念极深,听到男人不留余地的拒绝,面上突然闪过诡异的笑,一个闪身便没了踪迹。
男人大惊,未曾料到二十年不见,靳如雪的轻功已入化境,竟在他眼皮底下凭空消失。
“就是她?”
偏殿内,撩开纱幔,望见榻上躺着的人,靳如雪有一瞬间的错愕。
毫无血色的面容,平平无奇的相貌,莫怪靳如雪震惊,只因在她眼里,这样的女人哪里配的上男人心心念念惦记多年?
榻上的人已经醒来,睁着一双大眼望向靳如雪,又望了望男人,显然在思索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般。”
男人嘴唇微动,解释的话脱口而出,只是不知这话是对靳如雪说的,还是对榻上的人。
“不是我想的那样?”
一瞬间的怔愣过后,靳如雪回头望向男人,见男人面上流露出他从未见过的慌乱与似被说中心事的羞窘,不由面色大变。
“我要杀了她,”她无法控制心中的愤懑,嫉妒让人面目全非。
靳如雪手腕微抖,腕间白绫犹如蜿蜒的游蛇,刹那袭向榻上人的面门。
“住手,”说时迟那时快,男人轻点脚尖就在毫厘之间一把拽住那锋利的白绫,手腕再一拽一翻,靳如雪便如破布娃娃般甩倒在了地上。
“师傅。。。”
靳如雪瞪圆了一双狭长的眸子,愤恨又委屈。
“回去,”男人居高临下垂眸看她,是再不容置喙的命令。
靳如雪起身,恨而却又无奈的最后望了榻上人一眼,“噼啪”一声收了白绫,一如马鞭腾空,夹着犀利的冷风,转身迅速消失在了殿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