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你。。。。。。”
榻上的人自是腾婴,此刻的腾婴,望着靳如雪的背影又望望男人眸中似有些疑惑。
“你醒了,”男人弯腰将费力要起身的腾婴扶坐了起来,又为腾婴背后塞了个软枕,这才坐在了榻边,他做这一切十分的温柔,并不复方才与靳如雪说话时的凌厉。
腾婴背后隐隐发痛,知是之前受伤所致,她轻咳一声抬眼打量着自己所在的地方,见空阔的穹宇下铺着银色的地毯,除了她身下躺着的一张软榻之外别无他物,说是寝殿,却又透着无边的孤寂与清冷。
她于是转头问男人,“我怎么在这里?”
“你。。。”
男人欲言又止,只看向腾婴,仔仔细细,片刻面上突然浮现一抹玩味之色。
“你当真不知这是何处?”
他问。
“这是何处?”
腾婴顺着他的话发问。
“呵,”男人忽地展颜,“这是观星殿。”
“观星殿?”
腾婴面上露出讶异之色,将男人上上下下瞧了,似恍然大悟,“你是观星殿主?”
还不等男人回应,腾婴又眨了眨眼睛,自言自语道:“可我听闻观星殿主是个须发花白的老头子,可你。。。”
腾婴的目光定在男人光滑的面颊与带着光泽的黑发上,不大确定道:“你当真是观星殿主?”
男人并不答,只似笑非笑的看着腾婴,唇角微扬,一语道破腾婴的伪装,“师妹莫要调皮,你总不会不认得师兄了。”
亏得他怕师妹一眼认不出他,还特意去了从前的伪装。
腾婴面上一僵,转瞬却是低垂了双眼,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道:“百年已过,师兄还是当年模样,婴已不知是自己长生未老,还是师兄也投胎转世又活一回。”
这话既讥又嘲,男人自然听的出来,可他却未生气,只是抚了抚自己的面颊,轻笑,“师兄若不保持这般容貌,师妹岂非认不出我?”
腾婴怜悯的看着他,指了指这一殿的清冷,道:“这样活着有意思吗?”
男人却摇了摇头,并不愿多辩解,只笑了笑,语气宠溺,“师妹还是这般伶牙俐齿。”
腾婴却突然仰头,直视着男人,问出心底的疑问,“二十一年前,婴转世而生,师兄便已寻觅到婴的踪迹,是也不是?”
男人点头应道:“是。”
“长乐宫林太妃也因你而死?”
腾婴十分在意这事。
“是,”男人也未否认,毕竟方才靳如雪已亲口承认林氏是她派人杀害的,起因是自己。
虽刚刚已偷听到此事,但亲耳听到男人肯定,心中仍是愤怒交加。
只因一个女人的疑心却遭至杀戮,以致本该锦衣玉食一生无忧的阿不流落街头,林太妃是何等的无辜?
再看男人面上坦然的神色,腾婴对眼前之人更是厌恶了几分。
而男人见腾婴目露愤怒,想了想才有几分了悟,“因为怀煜王爷?”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听到男人提起阿不,方知她这二十年都活在男人的监视下,不觉一股冷意从脚底升起。
与男人相比,她的力量虽渺小微不足道,但对于男人所图她亦有所猜测,所以她并不畏惧男人权势,打定主意后,腾婴直视着男人双眼问道:“元初,你到底想要什么?”
眼前的男人姓元名初,是这观星殿主,是腾婴前世的师兄,亦是百余年前承天门门主坐下惊才绝艳的大徒弟,更是那助高祖将西霆皇朝覆灭建立承天皇朝的人。
只是百年光阴已过,他还是当年模样。
腾婴并不似方才那女人,以为元初千方百计的执着于等她记起前世将她弄来这观星殿,因的是爱慕于她。
荒谬又可笑。
元初此人,孤傲又自负,胸中装的是雄才韬略,世代千秋,万世景仰,又岂是在意小情小爱之人?
腾婴想起前世里,无意中听到他与师傅的争吵,不由讥诮的勾了勾唇角。
“不唤师兄了?”
元初挑眉,面上一直带着温存的笑。
腾婴冷了面色,“你也配?”
“噢?师妹怎与师兄这般说话?师兄可是会伤心的。”
元初眯了眼,似真心却又假意。
腾婴怪异的瞧了元初一眼,撇了撇唇,“你是不是岁数大了,都忘记自己本来是什么样的人了。”
若是从前,元初绝不会以这般语气与她说话。
百年前的元初,最不耐烦与她说话,甚至于每每看着她都带着几分嫌恶之色。
她虽年幼,却仍是能感知到元初厌烦她。
初始,她不明白为何,待大了些,得知他与师傅的争吵后,她方恍然,原来元初嫉恨她,只因她得了师傅的宠爱。
时光荏苒,因为活的太长久,他修心养性远离尘世,又兼世人对他恭恭敬敬,尊崇有加,也从未有人与他这般语气说话,以至于元初都忘了百年前自己是何等脾性了,今日被腾婴这么嘲弄,他一直伪装的神色顷刻便被挑破了一道裂缝。
他突然上前,一把掐住了腾婴的脖子,恶狠狠道:“莫要与师兄逞口舌之快,你既是知晓师兄是何样的人,自该谨慎思量着说话才是。”
腾婴被元初钳制着脖颈,仰着脑袋并不挣扎,只嘶嘶笑了,眼神里却满是轻蔑与桀骜,似在无声的挑衅,“你有种就杀了我。”
元初望见腾婴这般模样,嘴角含笑,手下用力,就在腾婴快翻白眼之际,他突然又松了手,“想死?可没这么容易。”
“咳咳,”腾婴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抚着自己被扼的生疼的脖子,心中更加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元初不会轻易杀她。
但她更想知道的是,“是你杀了师傅对不对?”
“是又如何?”
元初冷笑,并未否认,只笑的有些诡异,“若非我助师傅一臂之力,你又岂能转世为人?”
“你是何意?”
腾婴讶然抬眸,死死盯着元初。
元初却并不肯回答他,只自顾自道:“明明师傅曾答应传授于我禁术,可却在我下山之后反悔了。”
“明明是你违背承天门不入尘世不扰世俗的本意,师傅未逐你出师门已是慈悲。”
腾婴自幼被师傅悉心教导,秉承的自是师傅一贯隐世的道。
“你在尘世里翻江倒海,若师傅再传你禁术,有你这种人的存在,这世道就愈发的不安宁了。”
只偶从山下庙会里听来的只言片语,腾婴便知师傅为何做这决定,她亦是不赞成元初在尘世里的所作所为。
“纵不传我禁术,亦不能妨碍我在这世间翻云覆雨。”
元初自傲的道。
腾婴想起那些人偶,片刻沉默后才道:“那些偶人全是你做的对不对?也是你以做了偶人阵败了前朝对不对?”
腾婴虽从未听说过这段传闻,但只从这两日的经历,已将当年承天皇朝大胜西霆皇朝的缘由猜出了一二。
“不错,”元初点头承认,“当然这些还都多亏了你。”
腾婴倏然抬眸,心中划过一个猜测,不敢置信的望着元初,颤抖着唇道:“你。。。你用我。。。”
她艰难的吐出一句话,“你对我的。。。尸身做了什么。。。”
“你不是猜到了吗?”
元初笑的恶毒。
“呕。。。”
腾婴只觉肚中翻江倒海的恶心,似百万虫蚁啃噬内脏,无可自抑的一张嘴,将肚中所有一股脑吐了出来。
元初嫌弃的后退了几步,嘲弄道:“师妹这便承受不住了。”
腾婴后背刀口痛的撕心裂肺,但仍无法抑制胸口的不适,她知元初是在报复她的出言不逊,但真正令她如此恶心的却是,元初竟用她尸首养蛊。
她早就该料到的啊。
“你好好养着,”元初耐不住殿中污浊的气味,摆摆手甩甩袖子想走人。
“别走,”腾婴见状,急忙唤他,“你等等。”
元初像是没听见腾婴的声音似的头也不回转身。
腾婴急了,她只想弄明白最后一件事,“元初,我阿爹的死是不是也与你有关?”
“你阿爹?腾云?”
元初意外停了步子,回头挑了挑眉戏谑道:“你倒是个孝顺女儿。”
“总比不上某人忘恩负义禽兽不如,”腾婴冷冷回道。
这番指桑骂槐,元初岂会听不出,但他并未生气,只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句,“阿婴,你的性子还是不大招人喜欢啊。”
“那又如何?”
腾婴自知前世的自己任性又古怪,身边熟悉的人只师傅与元初二人,师傅对她如何自不必说,唯有元初从不喜她。
遂对元初这番评价并不入心,“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便是。”
“腾云啊,他确实是自尽而亡,为保皇室秘辛,他不得不死,以他死换你的生,这是他与皇室的交易。况且,若他不自尽,会有更残忍的死法等着他。”
元初意有所指,腾婴只以为是皇太后不会轻易放过父亲。
从前那些被压制的种种恨意此刻被一一唤起,她咬着牙道:“是皇上长子皆活不过三十这事吧?”
“不不,是帝位上的那位活不过三十。”
元初意有所指,望向腾婴若有所思,突然抚了下巴问腾婴,“你可知腾云身世?”
“阿爹出身平凡,”腾婴不假思索的回道。
“平凡?非也,”元初笑了笑,语出惊人,“他啊,乃是先帝长兄。”
“什么?”
腾婴震惊的瞪圆了双眼,脱口否道:“不可能,皇上长子皆活不过三十。”
这是皇室秘辛,腾婴混沌痴傻之时曾听父亲无意中提起,如今想来,却明白,父亲是有意说给她听的。
“不不,”元初摇了摇手指,“方才我便说了是帝位上的那位活不过三十。”
见腾婴并不肯信,元初接着又道:“腾云才是当今太皇太后所出,呵。”
元初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于是对腾婴道出一段宫中鲜为人知的过往。
“当年太皇太后孕两月时,宫中另一妃嫔也查出有孕,那妃嫔得了一民间游医诊断怀的男胎,便生了野心,欲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帝位,于是在太皇太后生产之时也催生出了一名男胎,并用手段将自己的儿子与太皇太后的儿子调换了,而太皇太后之子却被那妃嫔以死胎之名送出了宫。后来,那妃嫔之子便继承了皇位,即为先帝。”
“不,”腾婴听罢这些,却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一个妃嫔竟有通天本事换皇后儿子?”
“听出门道了?”
元初撇唇,似笑非笑,“自是德宗所为,据说他得了一本古籍,仙人在古籍里指点他只有将长子送入民间,才能为承天皇朝逆天改命。”
“仙人指点?难道是师傅?”
“除了他还有谁?”
元初叹而却带着嘲意,“他老人家素来算无遗策,连你投胎于哪家都算的清楚明白。”
“帝王活不过三十,难道不是你为皇室下的禁制?”
腾婴冷笑一声,戳穿了元初虚伪的面孔。
前世就是元初杀了师傅,而这一世,她的阿爹也因元初所制造的皇室秘辛而亡。
她与元初,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师傅的再生之恩,父亲的养育之情,她无以为报。
可他们的仇,她又如何咽的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