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婴被元初禁锢了,背后的刀伤被元初用了最好的药,才几日便已结疤,眼瞧着伤快好了,可她心头的忧心却越积越多,因为她无法得知外头的消息,尤其是荆不言与阿不。
自从那日见了元初一面,她已好几日没再见到元初了,腾婴并不知他在做些什么,而观星殿中除了元初也只有一名苍老的哑仆照料。
许是元初在她的伤药里又下了别的药,她每日里清醒的时候并不长。
这一日午后,正是晴好,午后的太阳透过纱幔一点一滴渗进床榻,腾婴迷蒙间只觉光亮划过双眼,下一刻便从睡梦里清醒过来。
她想起身,可只动一动便觉体内虚汗直冒,费力撑着双臂靠坐在榻上已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透光亮光,她打量着自己的双手,干枯瘦弱,似鸡爪子,再伸手她甚至能摸到自己双颊的凹陷,这几日下来,说是养伤,似乎更像是折磨,她已完全没了那日初醒时与元初对峙时的精气神。
她知道这是元初对她的惩罚。
前世的她虽桀骜不驯性子又古怪,可却对元初极为崇拜,唯一一次对元初说不,也仅仅那么一回。
可这一世的她,早已被艰难的日子磨平了棱角,亦看透生死,时刻不忘求生却也并不畏惧死亡。
元初以为这些折磨便会让她求饶屈服,甚至只是话语间的顺从,也只怕是打错了主意。
这一世,她与元初,不死不休。
似有些畏光,腾婴眨眨眼,只觉双眼有水珠落下,她固执的以为是光太亮的缘故,却不肯承认这是她的泪水。
她又想起了师傅,还有父亲。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因感受过温暖,才会无惧前路艰辛。
正是千万思绪盈满心头,却不妨耳畔忽闻一道细细的唤声。
“喵呜。。。”
是狸狸。
腾婴抹了一把眼角,顺着声音来处张望。
只见床榻一角冒出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头,长长的耳朵,浑圆的双眼,不是狸狸还有谁?
“狸狸。。。”
腾婴张开臂膀,朝着狸狸招了招手,就见狸狸一个纵跳到了腾婴怀中。
“狸狸,”腾婴抚着狸狸柔软的毛发,仿佛看到了前世与狸狸玩耍的黄毛小丫头,一人一兽奔跑于山野间,天疏林阔,无忧无虑的那些日子。
“狸狸,狸狸。。。”腾婴的下巴抵在狸狸脑袋上,纵自己的泪滴洒落在了狸狸的额发上。
在狸狸面前,她无需掩饰自己的情绪,也只有在狸狸面前,她仍可做前世里那个被师傅捧在手心的小丫头。
“喵呜。。。”
狸狸抖了抖自己的耳尖,声音低沉又夹杂着呜咽,似抚慰又似附和。
可那些伤感与难过也只左右腾婴片刻情绪,擦干眼泪,她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狸狸,你怎么进来的?”
腾婴将手搭在狸狸脑袋上,注视着狸狸双眼问它。
“喵呜。。。”
狸狸张了张嘴应道。
“你是说元初出门了?”
腾婴立时便明白了原委。
这观星殿虽只一个哑仆看管,可却被元初设了阵法,即便元初不在,无他允许,外人也休想进来。
可狸狸却不一样,狸狸长于山野,前世里更是常出没于她与师傅的茅屋,那些阵法于它不过儿戏,元初纵天赋异禀又如何,阵法还不全是师傅所授。
腾婴想到这里,是有些懊恼的,只因前世的她太过贪玩,从不肯好好跟师傅学习,以至于什么都学的半吊子,与元初自是无法比拟的。
“唉,”叹了口气,腾婴收回思绪,又问狸狸,“狸狸,阿不在哪里?”
“喵呜,”前世的阿婴自幼时,狸狸便伴在身边,狸狸虽不能人语,但腾婴却是懂兽语的。
“他在太后那里?”
腾婴抚摸狸狸毛发的手顿了顿,低头想了想并不能琢磨出太后用意,刚想再问些什么,却一低头忽瞧见狸狸后腿窝处似绑了一纸信封。
“这是什么?”
腾婴心下狂跳,以为是荆不言给她递的消息,忙伸手解了开来。
可一展开信纸,她便发现自己猜错了。
信上所言只一行字,然却字字令人心颤。
“血亲止禁,一五二亡。”
这话别人看了未必明白,但腾婴却瞬间悟出了其中含义。
而这信上的字,更令她眼眶发酸。
这字。。。。。。
是被她深深烙印在脑海里的,是她父亲腾云的字。
“是谁给你的?”
腾婴举了信问狸狸。
“喵呜,”狸狸道是小葱儿。
腾婴皱了皱眉,下一刻便猜到,这信八成是有人送到她屋中,后被小葱儿给狸狸绑了,送来给她的。
那又是谁送到她屋中的呢?
父亲腾云入狱后,能撇清关系的几乎都撇了个干净,父亲身死后,还是宁家兄妹敛了父亲尸骨,可如今宁家兄妹也死了,自然也不会送信给她。
腾婴百思不得其解,到底不能猜出是谁给她送的信。
“血亲止禁?”
腾婴喃喃自语,突然想起元初所说:“若他不自尽,会有更残忍的死法等着他。”
更残忍的死法?是什么样的死法比自尽还让人难以忍受?
“血亲止禁,”腾婴念叨着这四字,脑中似有什么闪过,只那么一瞬间,她又想起阿不被太后囚禁一事,忽然,她便明白了。
太后囚禁阿不,是欲拿阿不的命换当今皇上的命。
而若依照元初所说,父亲亦是高祖之子,先帝之兄,与皇上也有血亲之缘,当年在阿不下落不明的情形下,终究会被太后拿来换当今皇上的命。
阿不。。。。。。
猜到这些事,腾婴再无法淡然处之。
逝者已矣,师傅与父亲于她,只活在了记忆里。
而阿不,却是活生生的人,她可救,亦还有机会救的人。
可如今她身陷囹圄,能将阿不从太后宫中救出来的,似乎只有荆不言了。
想起荆不言,腾婴的心又提起了几分。
“狸狸,”腾婴捧起狸狸的大脑袋,神情凝重,“你再帮我办件事可好?”
“喵呜,”狸狸点点脑袋,表示应了。
腾婴翻看着手中信纸,沿着字迹下方密密叠了,随后又顺着折叠的地方细细撕了,接着又将手指放在唇边,狠狠咬了一口,血便顺着指尖滴了下来。
以指作笔,用血为墨,她将要说的话都写在了纸上。
她不知道元初去了何处,但狸狸毛发尚在松散之情形下,想来元初还未曾回来。
“狸狸,你知晓荆家吗?”
腾婴落下最后一笔,将信纸仔细叠好,又绑在了狸狸腿间,握着狸狸的前爪问狸狸。
荆不言曾与她说过,他若不在宫中,可至荆府找他大哥。
外头传闻荆不言冷酷又残忍,与荆家人并不睦,可外人却不知,荆不言与荆无用兄弟关系最为亲近,甚至于荆不言多年来除了杀人便是寻觅良药,只为医治荆无用的双腿。
“喵呜。。。”
狸狸的双眼透出几分茫然。
这百年多,狸狸竟从不曾出宫,一时不知荆家在何方。
腾婴皱眉,那日她与荆不言在挽蓉殿被金威卫围攻,自是太后或者皇上的旨意,由此可见,金威卫的人必不可信。
魈营虽一直受荆不言掌控,但眼下不知荆不言是何情形下,她也并不敢随意相信魈营的人。
白浪呢?
想起当今太后乃是白家出身,腾婴一时有些左右拿不定主意。
她想信任白浪,可理智却告诉她,那日挽蓉殿外,荆不言明明在拖延时间,却一直都未曾等到救援。
白浪那时在做什么?又在何处?
低头沉思,腾婴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这个人,一定会将她这封信安安稳稳的送与荆府。
“彩霜嬷嬷,认得吗?”
腾婴问狸狸,狸狸眨巴着眼似在思索。
腾婴挠了挠头,想起一事,“那日去我房中的老嬷嬷,你躲在房梁上,还记得吗?”
狸狸似也想起来了,点了点脑袋。
“去寻她,”只要彩霜嬷嬷还在宫中,狸狸便能找到她。
且以腾婴猜测,彩霜嬷嬷此刻要么在宸禧宫陪太皇太后,要么隐在哪个角落,伺机营救阿不。
腾婴虽将事情与狸狸一一交代了,但因自己无法出去,依旧并不能安心。
“狸狸,你一定要将信送到彩霜嬷嬷手里,”腾婴最后对狸狸嘱咐道。
“喵呜,”狸狸用脑袋蹭了蹭腾婴的双颊,以示确定,随后转身,一步一回头的看向腾婴。
“去吧,狸狸,”腾婴不知以后还是否有机会再见到狸狸,仿佛在与这个最好的伙伴告别,腾婴忽有些哽咽。
“喵。。。”
回应她的亦是不舍。
“去吧,”腾婴挥挥手,扭过头再不肯看狸狸。
“喵。。。”
狸狸呼唤的余音逐渐在耳中消逝。
腾婴转头,殿外透过来的光已倾斜了几分,洒在如垠的地毯上,她忽觉冷寂与不舍。
她不舍这人间的好日光,不舍她爱着的人。
腾婴用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的身子,蜷缩在榻上,在不知不觉中又沉沉睡了去。
只是在临失去意识之前,她做了此生最后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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