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嫉妒得几乎滴出血的瞳仁里映出徵妃惊世的容颜,她无法直视内心的自惭形秽,恨恨咬着牙根,切齿道:“众目睽睽之下宽衣解带成何体统?如此不顾体面哪配与元哲将军结亲,请陛下即刻将这妖女处死,以正宫闱。”
司归尘冷冷看着,悄无声息抬脚地向前移了几步,右手下意识的伸向腰间,这一生他杀了许多人,但从未杀过女人,而现在,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起了杀心。
不止对这个女人起了杀心,这殿上坐着的所有人,都要死!
厉少陵伸手扯了扯他衣袖,轻声道:“宫里有血冥教的细作,娘娘不会有事的。”
司归尘思忖须臾,重新坐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注在徵妃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刚刚稍纵即逝的无边杀机。
只见皇帝倏然转过头,厉声呵斥皇后:“闭嘴!你说这些阴毒的话,是想逼死她么?”
皇后绷着一张脸,心中对皇帝灰心失望至极,她拼尽全力助他除去太子、燕王和所有异臣,助他登上这九五之位,却还是比不上一个处处都悖逆他的女人。
徵妃远远看着皇帝,说道:“你不要假惺惺的装模作样,你那些偏爱与回护,我承受不起,更无福消受。”说着说着忽然掉下泪来,哽咽道:“我不能忘记殿下是怎么死的,我活下来就是要杀了你们给他报仇,为他洗刷冤屈,只是我太无能,连一个仇人都没有除掉,反而还被你们当成玩物逼着去和亲,我实在………实在是没有脸去见他。”
司归尘听着徵妃的诉说,心头酸楚难当,郁愤难忍,但觉一股温热的血流涌向喉头,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皇帝越听越心惊,劝慰道:“朕不想让你去和亲的,朕只是生气而已,想着等你害怕了就会回来求我,只要你跟朕服个软,朕便换个宗室女与句梁和亲,朕不是真的要逼你,你若不想去句梁,那就不去罢,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听到这话元哲一脸错愕,不可置信地瞪着皇帝,简直气得喉咙冒火:“你耍我?不是,你们当句梁好欺负是么,本将军既然来了大盛就不能一个人回去,徵妃娘娘本将军还就娶定了!”
司归尘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惨白的脸才恢复一点血色,泠然生寒的目光看向元哲:“怎么,将军想强人所难不成?”
元哲见他跟要吃人一样,背脊直发凉,冷哼一声道:“大盛出尔反尔,简直无赖。”倒是不敢再说娶徵妃为妻的话了。
司归尘横了他一眼,目光投向仍孤零零站在殿中的母亲。
徵妃继续道:“我七岁亲眼看见母亲被逼自尽,不到八岁被生父丢弃,十七岁幸得太子垂怜,与他相伴一年有余,那是我这辈子最快活的日子,可是他死了,死得那样凄惨,我却苟且偷生做了你的妃子,我对不住他。”
她的手握住袖子里一把精巧小刀,一点哀凉笑意在唇边绽开:“我既不能为殿下报仇,也不愿再承欢于你,我讨厌这宫里的勾心斗角,这里的一切我都不想带走,我只想………只想往后能干干净净的去陪殿下!”
徵妃将那柄闪着寒光的小刀横在颈上,平静地看着皇帝:“若是我死了,你能放我的尸体出宫么,我要和殿下葬在一起。”
皇帝连忙从御座上跑下来,极力压制着心底的酸楚与忧惧,焦急道:“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快将刀放下,太危险了。”
徵妃脸色决然:“我不要,我和你们没法好好说话。”
皇帝手足无措地望着她,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侍候徵妃二十多年的内侍冲过来,跪在地上央求道:“娘娘,您千万不要做傻事,您还有七皇子呢!”
徵妃凄然一笑:“他已经长大啦,也学得一身本领,可以保护自己了,等他回来你告诉他,让他离开这皇宫,往后天大地大,去过快活逍遥的日子。”
元哲见这架势也惊呆了,忙帮着劝慰:“欸,你是不是不想做我媳妇儿啊,没关系我不强迫你还不成么,做不成媳妇儿大不了就给我做妹妹嘛,这样好不好?”
徵妃泫然地摇摇头:“没有殿下,做什么都无趣得很。”
她话音一落就毫不犹豫地挥刀划向脖颈,皇帝惊得手脚发软,脑海中轰然一黑,几乎昏厥过去。
众人惊叫声中,一道人影飞扑而至去夺徵妃手里的小刀,徵妃盛怒下,想也没想反手就将小刀刺入他肩头。
温热黏湿的鲜血刹那间喷涌而出,染红徵妃握着刀柄的手。
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猩红的血从他肩头滴落在宫毯上,晕染出一朵朵惊心怵目的烈红花纹。
司归尘将她手里的小刀夺过来丢得远远的,低声道:“晚辈失礼了,请娘娘见谅。”
众人从惊惧中回过神,厉少陵抢先一步飞奔到司归尘身边,点穴为他止住血,忧切道:“伤口有点深,疼吗?”
司归尘见徵妃无恙,心里松了口气,摇头道:“不疼。”
皇帝也松了口气,说道:“宁王殿下,请移驾月华宫,朕即刻宣太医为你医治。”
皇后见皇帝提都没提如何处置徵妃,问道:“陛下,这妖女胆敢自戗,还伤了高淄使臣大人,闯下如此弥天大祸,您还要偏袒她么?”
司归尘捂着肩头伤处,疏淡的声音透着冷意:“皇后的手不要伸得太长,本王的事还用不着你操心,还是说,你又想拿这件事来为难徵妃娘娘?”
皇后唇角僵了僵,暗骂宁王好坏不分,勉强笑道:“宁王如此大度,本宫自然不会枉作小人。”
那内侍走到徵妃身边,关切问道:“娘娘,你有没有伤着?”
徵妃煞白着脸摇了摇头,一番折腾下来,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恍恍惚惚地望着司归尘,神色惘然:“伤了你我很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司归尘轻声道:“晚辈不怪娘娘。”
徵妃点点头,踉踉跄跄地往殿外走去,白衣茕茕,似一缕孤洁柔弱的轻烟。
皇帝忙拽住她手臂,温言问:“你要去哪里?朕派人保护你。”
徵妃挣开他的手,说道:“我想去东宫看看,可以吗?”
听见她只是要去东宫,皇帝轻轻舒了一口气:“好,就让小舒子陪着你可好?”
徵妃缓缓点了点头,旁若无人地离开庆阳殿。
宫宴草草收场,大盛与句梁联姻之事也就此作罢,句梁的使臣前往礼宾院下榻,高淄使臣则被破例安排在月华宫住下。
司归尘发现守卫月华宫的禁卫首领居然是沈南泽,心里升起一大团疑云,不知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次日司归尘在宫里蹓跶的时候,正好碰上沈南泽带着一队禁卫走过来,看见他,沈南泽把禁卫都支开了。
司归尘斜倚着回廊下的柱子,抱臂嗤笑一声:“怎么哪哪都有你,跟个幽灵似的。”
沈南泽从未听司归尘骂过人,心想一定是魔教那死小子把他给带坏了,嘴变得这么毒。
他语声淡定地道:“你的胆子现在是愈发大了,皇宫也敢闯,不要命了么?”
司归尘若无其事道:“不仅要闯,还要割下皇帝的脑袋呢,沈堂主还不赶紧去护驾。”
沈南泽沉下脸来:“大内深不可测,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赶紧离开这里。”
司归尘冷冷道:“我既然来了,就没想活着出去,你现在是皇帝的亲信了?想杀我邀功就尽管放马过来。”
沈南泽淡淡道:“杀你何须我动手,别忘了,我还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呢…….司冲霄,或者叫你小殿下?”
司归尘“哦”了一声,说道:“那你去皇帝面前告发我好了。”
沈南泽简直拿他没法子,叹了口气道:“我是为你好。”
司归尘好笑地看着他:“为我好?给我下毒是为我好,下令追杀我是为我好,拿剑砍我也是为我好,带着这么多禁卫把月华宫包围起来还是为我好?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是不是以为我还会像以前那样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
沈南泽沉默一瞬,说道:“我以后会给你一个解释,现在听我的,赶紧离开京城。”
司归尘面无表情道:“我早就不需要你的解释了,从今往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就只当从未认识过。”
说完就转身向一处寝殿走去,想了想却又顿住身形:“还未恭贺沈堂主得偿所愿,平步青云。”
这才头也不回地走了,沈南泽好气又好笑,心说怎么讲个话就句句阴阳怪气的,可恨得很。
夜里,司归尘又毒发了,这回阎王不敌的解毒丸也压制不住毒性,从子时开始就一直昏迷,比前几回毒发要更加严重,一直说着梦话,还不停咳血。
厉少陵把耳朵凑到他唇边,听见他还喊了几声爹爹娘亲,还有师兄。
厉少陵心想他师兄那么多,不一定是沈南泽呢。
阎王不敌在同一日到达京城,厉少陵让他扮成内侍混进月华宫,阎王不敌甫一见躺在床上的司归尘就直摇头,耷拉着脸道:“我说教主,人都成这样了,您还让我风尘仆仆的赶来干什么呢,城西有几家棺材铺子,属下帮这位公子买口棺材去。”
言罢掉头就走,厉少陵一把揪住他后领,冷着脸道:“救人,不然打断你的腿。”
阎王不敌抖了抖,想都没想就一个箭步蹿到床边,打开药箱把脉枕拿出来,凝神屏气地开始给司归尘诊脉。
厉少陵看着阎王不敌的眉头愈拧愈紧,心也随着他紧皱的眉头渐渐下沉。
片刻后,阎王不敌叹了口气:“居然能压制万妙散魂毒五年之久,不愧是天下第一的碧落堂主。”
厉少陵紧张地看着他,问道:“能救吗?”
阎王不敌一脸愁容:“反正我是救不了,他中毒五年,毒早入心肺,且他气血已竭,体内真气鼓荡沸腾,不出半年必会经脉爆裂而亡。何况万妙散魂的毒性随时都会发作,说不准哪天人就过去了也不一定。”
厉少陵浑身发软,整个人都空了,连阎王不敌都救不了的人,这世上就无人能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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