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依旧是拒绝沟通的状态，背对着门紧紧靠在墙根，完全不给别人与他对话的机会。
这还是第一次向人类使用术式，月见里乐有点紧张地伸出手，随着眼睛亮起微弱的光以后，白色的咒力渐渐包裹在宫村時的周身。
施展术式的一分钟后，床上躺着的人忽然坐起来，直直看向月见里乐。
“成功了？”光球沉思地摸摸下巴，飞上前去仔细观察道：“主人，你试试他还能不能说话。”
月见里乐点点头，在走到一个仍是安全距离的位置后，她才清清嗓开口：“宫村先生，你好，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怎么又来了。”沉默片刻后，宫村時无奈的语气响起，“虽然我看你是有点顺眼了，但我还是不会说的。”
这怎么和正常发展不一样啊……
满头雾水的月见里乐再次看向光球，虽然此人还能说话，但术式似乎也没让他说出实话吧。
“看什么看，我可没保证一定能让他说实话。”光球一眼就看穿她内心所想，“亲和力只是能拉近关系，但能不能说实话还要看你自己。”
可恶，被耍了。
尽管现在内心已经想要打死光球了，但月见里乐考虑到面前还有人，最终是忍住了，她强撑着脸上的笑容，试图再与宫村時拉近一点关系。
“宫村先生，”她轻轻开口道，随着声音响起的还有她退后半步的动作，“一次一次逼迫你说出真相的确太折磨人了，不好意思，我向你道歉。”
她诚恳地双手合十，向宫村時弯下腰。
这个莫名其妙的举动让他感到一丝阴谋的味道，但是有月见里乐的术式在，这段真诚的道歉又让宫村時无法控制地相信她的真心，忍不住就在内心升起好感。
“你要干什么？”但不想说出真话的心理让他又别扭地开口。
月见里乐十分痛心地捂住自己的胸口，表情也立刻悲伤起来，“其实，我只是对宫村先生的遭遇十分同情，明明大家都是同类，为什么高专会对宫村先生使用这么折磨人的方法，就为了逼迫你说出真相，真是太不人道了！”
宫村時内心开始迷惑了。
这孩子是不是疯了，她不也是高专的人吗，怎么还帮着他骂自己？
“作为同类，大家就应该互帮互助啊！”
接着，她看起来比宫村時还要心有不甘，脸上一副热血沸腾的样子，和一开始看到的柔柔弱弱的感觉一点都不一样。
说实话，宫村時有点害怕她了。
再加上高专反复折磨他这么久了，他也确实不太想继续下去了，不如直接告诉这个还让他有点好感的人。
“行了，我说，行了吧。”他无力地看着少女，终于是松了口。
月见里乐立马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做出倾听的姿态。
“我杀那三个人，是因为我妹妹，宫村笠。”提起这个名字时，宫村時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裤子的布料，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双眼迅速蒙上一层难以化开的浓重伤痛，声音也变得低哑起来，“我妹妹…也算是一名咒术师，但她还是个孩子，术式尚未觉醒，只是能看见咒灵而已，我们邻居家，就是那一家的孩子，曾经和笠是玩伴，当她听到笠描述的咒灵时，第一反应……是嘲笑笠有精神病。”
月见里乐有些不知滋味地听着。
“后来，那家的大人偶然听到了笠的话，他们就开始用最恶毒的语言辱骂她，诅咒她为什么还不去死，骂她是怪物，让她离他们的孩子远点……”宫村時的呼吸变得急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艰难挤出，“那些话……连我都难以承受，笠才十岁啊！她根本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在他们的不断施压下，笠最后……跳楼自杀了。”
说到这里，他猛地一拳砸在床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散落的黑发遮住了他垂下的脸庞，但剧烈颤抖的肩膀和落在床单上出现的泪痕，却暴露了他悲痛的情绪。
“如果不是他们……如果不是那些无知又残忍的人，笠怎么会！怎么会！而我，我这个无能的哥哥，甚至没能保护她……”
“宫村先生……”月见里乐见他这样，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柔地拍抚着男人因激动而紧绷的后背，“请不要再自责了……如果笠看到你这样，她一定会很难过的。”
“这样的难过……根本不足以偿还笠所承受的万分之一。”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颤抖的声线，随即转过身，再次面朝墙壁，“好了，你出去吧。”
“可是，宫村先生，”月见里乐想起五条悟特意交代的任务，沉声询问道：“请问那只咒灵是谁给你的。”
宫村時的背影僵硬了一瞬，随即坚决地摇了摇头，声音不容置疑：“这个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说了，我已经告诉了你其他的全部情况，只能说咒灵是我用来脱罪的，但没想到还是被该死的五条悟发现了。”
五条老师才不该死呢……
见他态度异常决绝，月见里乐心里腹诽一句后，就知趣地没有再纠缠下去，她静静站了片刻，最终只是低声道：“……好好休息。”
随后便转身退出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房间外，拿着一瓶啤酒解渴的硝子与靠着墙壁沉默不语的五条悟听到声音后，同时向她看去。
月见里乐关紧门以后，也向两人看去，她把其他的内容转述后，提到了五条悟专门嘱咐她的问题，眼神瞬间有些挫败：“抱歉，咒灵的来源他没有告诉我。”
“……无所谓了。”硝子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她在确定月见里乐没有受伤后，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就拿着啤酒离开了这里。
五条悟看她还是一脸失落的模样，出声笑道：“怎么了，不会是被里面的人洗脑了吧，跟着他一起讨厌老师了？”
“怎么会。”月见里乐立刻反驳道，但很快她又低下头去，声音闷闷的，“只是在听到宫村時说得原因以后，感觉……人好像都有点复杂。”
他们似乎谁都没错，普通人从来没有接触过咒灵，无法理解这种超过他们认知的存在，所以他们也不会理解咒术师，可咒术师也不该被无知的人那样对待。
所以，最后造成了这样不堪的悲剧。
“如果人不复杂的话，就不会出现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咒灵了。”五条悟的声音将她从沉重的思绪中拉出，他抬手揉了揉月见里乐的发顶，语气轻快而又温柔，“乐已经做得很棒了，所以不需要再多余考虑这些事情，只要遵从自己的内心就好。”
“好吧。”她乖巧地点点头，发间传来的温暖触感让她不自觉得眼睛微微眯起。
虽然这样的情绪一时片刻消散不干净，但有五条悟的安慰，月见里乐的确不会再那么在意这些了。
“帮了老师这么大的忙，老师带你去吃饭吧。”他帅气地挥挥手，“去吃寿司怎么样？”
听到自己最爱的寿司，月见里乐立刻举起双手赞同，连眼睛里都泛起了激动的光芒。
五条悟被她毫不掩饰的反应可爱到了，带着一丝真切的笑意，他迈开脚步，与身旁小小的身影一同向校外走去。
到达寿司店后，月见里乐坐在舒适的椅子上，双眼期待地看着菜单上的食物。
选好几个自己爱吃的种类，她这才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
在热闹的店里，五条悟单手托着侧脸，沉默地看着店内墙壁上贴满的照片，此刻的他像是周身围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与周边的环境格格不入，宛若一个无法融入这里的灵魂。
与她，似乎也是很遥远的模样。
“五条老师……”
听到她的呼唤声，五条悟恍然回神，向她看去。
月见里乐的双手紧紧扣在一起，朝对面轻轻开口道，“五条老师在想什么。”
“没什么。”他笑了笑，驱散了一丝陌生的遥远感，“只是想到了学生时期，我和硝子他们也经常来这里。”
“老师还有其他同期？”
这个问题来得突如其来，似乎是触及到什么记忆，让五条悟微微有些愣住。
他扶着杯子的手轻轻摩擦杯口，片刻后，才带着笑意点点头，“当然，还有……我唯一的挚友。”
可以用上唯一和挚友两个词，看来的确很重要呢。
但月见里乐还挺疑惑的，她似乎从来没听过任何人提起五条悟有挚友，或者是她也从来没见过五条悟会和什么人同行，他似乎总是一个人的。
“那五条老师的挚友也在高专吗？”她好奇地问道。
“不在了。”五条悟低下头去，轻轻抿了一口冰冷的纯净水，“因为一些分歧，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他的语气很轻，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轻到仿佛是一句叹息，令人捉摸不透。
月见里乐有点可惜地开口道：“既然都是挚友了，那不就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有分歧的话，想办法解决不就好了。”
五条悟被她这样直白而又纯真的话逗笑了，但他没有出声反驳，或者是解释什么，只是点点头同意她的话。
他不需要告诉这孩子，有些分歧，深可见骨，对他们两个人来说，也并不是只靠简单的一句和好就能轻松挽留他们的关系。
因为，在他们背对背走向不同方向的那天，就注定两个人从此失去了同行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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