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度见好就收，直起身，拉开副驾驶的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的笑容依旧迷人，但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当然是工作关系。工作伙伴一起吃顿饭，增进了解，利于合作。柳专家，请吧？”
柳星岚看着他变脸如翻书，心底那点莫名的波动被压了下去。
他沉默地坐进副驾驶，拉过安全带系上，动作干脆利落。
程度绕到驾驶座坐好，发动车子。
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
他侧头看了一眼柳星岚，年轻人目视前方，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冷淡疏离，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波动只是程度的错觉。
程度却不急，心情很好地勾着嘴角，熟练地打方向盘，汇入车流。
夕阳的余晖透过前挡风玻璃洒进来，车厢里弥漫着一种微妙而粘稠的气氛。
车厢里回荡着节奏感强烈的电子音乐，程度修长的手指随着鼓点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他甚至跟着哼唱了几句，音准意外地不错，侧脸线条在窗外流动的光影里显得放松又惬意。
柳星岚安静地坐在副驾驶，目光落在窗外飞逝的街景上，但程度的愉悦情绪像无形的波纹在狭小空间里扩散，让他无法完全忽略。
他不太明白，一个前几天还在为钱发愁到要卖房卖车的人，怎么会突然心情好到在车里哼歌。
车停在一家隐蔽的私房菜馆门口，门脸不大，透着股低调的雅致。
程度利落地倒车入库，动作娴熟。
“到了。”程度熄了火，音乐戛然而止。
他侧过身，笑着对柳星岚介绍，“这家的蟹粉豆腐和红烧肉是一绝，老板脾气怪，一天就做几桌，得提前小半个月订。”
柳星岚解开安全带，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两人走进包厢，环境清幽，只有淡淡的檀香。
点完菜，等待的间隙，程度喝了口茶，很自然地把话题引到项目上，聊了聊刚才技术会议确定的几个节点，语气是纯粹的工作口吻。
柳星岚的回答简洁专业，两人之间的气氛倒像是正经的工作餐。
菜陆续上桌，程度热情地给柳星岚布菜，“尝尝这个，他们家的豆腐是自己手工磨的，嫩得很。”
柳星岚看着碗里程度夹过来的菜，道了声谢，动作斯文地开始吃。
程度自己也吃得津津有味，心情好，胃口也好。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轻轻敲响，随即推开。一个温润的男声带着笑意响起：“小度？老远就听到你声音了，这么高兴？”
程度抬头，脸上立刻绽开更灿烂的笑容，站起身：“韩哥！这么巧！”他看向韩庚身边那个穿着剪裁完美、一丝不苟的深灰色三件套西装的年轻男人，“与舟也来了。”
韩庚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笑容和煦。
他身边的温与舟，年纪看起来比程度和韩庚都小些，面容俊秀，气质干净，但一身挺括西装又给他增添了几分超越年龄的沉稳。
他对着程度微微颔首，笑容含蓄，声音清朗：“程哥。”
“快坐快坐，一起一起！”程度热情地招呼，让服务员加椅子和碗筷。
“韩哥，与舟，这是我公司的项目顾问，柳星岚，年轻有为的专家。”他又转向柳星岚，介绍道，“星岚，这位是韩庚，我哥。这位是温与舟，也是我好兄弟。”
柳星岚放下筷子，站起身，对韩庚和温与舟礼貌地点头致意：“韩先生，温先生。”
韩庚目光温和地落在柳星岚身上，打量了一眼，笑容不变：“柳先生，幸会。”他态度自然亲切，没有丝毫架子。
温与舟也微微欠身，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受过良好教养的规范感，声音平和：“柳先生，你好。”他的视线在柳星岚脸上停留的时间比韩庚稍长一点，眼神清澈，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观察意味。
四人重新落座。
程度显然因为遇到好友而更加放松，话也多了起来。韩庚很自然地接话，问起程度最近的情况，语气里带着关心，但分寸把握得很好，并不深入触及可能敏感的资金问题。
温与舟话不多，大部分时间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言辞得体，目光却会不经意地扫过柳星岚。
他发现柳星岚虽然年轻，穿着简单，但在这种场合下没有丝毫局促，安静吃饭，安静听他们聊天，存在感不强，却也无法让人忽视。
“……所以说，运气总算回来一点了。”程度概括性地总结，没提具体细节，但眉宇间的轻松是真实的。
他拿起公筷，给韩庚和温与舟也夹了菜，“别光说话，吃菜吃菜，这红烧肉真不错。”
他又很自然地用公筷给柳星岚也夹了一块肉放在他碟子里，“星岚你也多吃点，看你瘦的。”
柳星岚看着碟子里多出来的那块油光红亮的红烧肉，拿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抬眼看向程度，程度正笑着跟韩庚说话，侧脸在包厢柔和的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
韩庚将程度给柳星岚夹菜的细微动作收入眼底，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意加深了些，却没点破。
温与舟安静地剥着一只虾，动作优雅，剥好的虾肉放在骨碟里，晶莹剔透。
他像是随口问道：“柳先生看着很年轻，还在读书？”
柳星岚放下筷子，看向温与舟，回答：“嗯，研二。”
“能在这个年纪参与程哥这么重要的项目，柳先生一定很有才华。”温与舟语气真诚，带着恰到好处的赞赏。
“温先生过奖了。我只是跟着老师做点研究，碰巧专业对口。”柳星岚回答得谦虚，滴水不漏。
程度看着温与舟碟子里剥好的几只晶莹虾仁，啧了一声：“与舟，你这毛病还没改，青言又不在，你剥了他又吃不到，暴殄天物。”他说着，很自然地伸筷子夹走一只，蘸了点醋放进嘴里。
温与舟也不恼，拿起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嘴角带着浅淡笑意：“享受过程。程哥喜欢，都给你。”他把整个骨碟往程度那边推了推。
韩庚笑着摇头，对柳星岚解释道：“与舟从小就这样，有点小癖好。他公司做AI医疗，前几年疫病，别人焦头烂额，他倒是一帆风顺。”
程度吞下虾仁，接口道：“何止一帆风顺，简直是闷声发大财。与舟，你那新一輪融资估值又翻倍了吧？什么时候带带我？”
温与舟笑容含蓄，语气平和：“程哥说笑了，你摊子铺得大，我这点小打小闹你看不上。不过，如果程哥对AI医疗方向有兴趣，随时可以聊。”
程度哈哈一笑，没接话。
他现在可没余钱投资别的领域。
他转而看向韩庚，语气带上了点不自觉的亲昵：“韩哥，你上次提的那个政策风向，我琢磨了一下，觉得海南那边可以再……”
柳星岚安静地吃着饭，听着他们聊天。
程度在韩庚面前，明显放松甚至有点孩子气。
那种全然的信任和依赖，是柳星岚从未在程度身上见过的。
程度会微微倾向韩庚那边，眼神明亮，说到兴起时会用手势加强语气，而韩庚始终含笑听着，偶尔点拨一两句，程度便露出恍然大悟或深以为然的表情。
温与舟则更像一个安静的旁观者，偶尔与柳星岚目光相接，会礼貌地微微颔首，但并不主动攀谈。
柳星岚能感觉到，温与舟的温和与韩庚不同，韩庚的温和是带着暖意的包容，而温与舟的温和更像一层完美无瑕的面具，底下是冷静的疏离。
这顿饭吃得还算融洽。
结束时，韩庚和温与舟先行离开。
程度和柳星岚走到车边。
夜风微凉，吹散了饭桌上的暖意。
程度拉开车门，心情依旧不错，哼着不成调的歌。
柳星岚坐进副驾，系好安全带，看着窗外流逝的夜景，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清晰：“韩先生……他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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