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阳光透过窗户,在客厅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家里很安静,李舒颖一早就去了菜市场,说要买条新鲜的鱼回来炖汤。迟夏在房间“听”书,江屿则在客厅的地板上做着简单的体能训练,空气中只有他规律的呼吸声和器材轻微的摩擦声。
这份平静被一阵粗暴的敲门声打破。
那敲门声毫无礼貌,带着一种蛮横的急切。江屿动作猛地一顿,眉头瞬间锁紧,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厌烦的神情。他迅速起身,快步走到玄关,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只一眼,他的脸色就沉了下去,周身的气息变得冰冷而戒备。
他猛地拉开门,用自己的身体堵在门口,将门外的景象与屋内完全隔绝。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江屿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门外传来一个粗嘎的、带着浓重烟酒气的男声,透着无赖的谄媚:“小屿,是爸爸呀!快让爸进去,这站在门口像什么话……”
“这里不欢迎你。”江屿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滚。”
“嘿!你小子怎么说话呢?”男人的声音拔高,带着虚张声势的恼怒,“我是你老子!听说你妈现在日子过得不错?怎么,攀上高枝就不认穷爹了?老子养你那么大……”
“你养我?”江屿嗤笑一声,那笑声冰冷刺骨,“你除了赌钱喝酒打人,还做过什么?赶紧滚,别在这里撒泼!”江屿的声音压抑着怒火,像即将喷发的火山。
“嘿!你小子还敢叫我滚?翅膀硬了是吧?跟你妈一个德行,嫌贫爱富……”男人开始骂骂咧咧,话语越来越难听,不堪入耳。
迟夏在房间里,早已停下了手中的事。他看不见,但听觉变得异常敏锐。门外的对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那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充满了令人不适的贪婪与恶意,
而江屿的声音,则是他从未听过的、带着压抑怒火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触及旧伤的痛楚。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听到推搡的声音,然后是什么东西被撞倒的闷响。
“我告诉你,江屿,老子今天来就是要钱的!你妈躲着我,你得给!不然我就闹得你们鸡犬不宁!”
“你试试看。”江屿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危险的信号。
迟夏再也坐不住,他摸索着站起身,朝着门口声音传来的方向小心地走去。他担心江屿会吃亏。
“谁在里面?哦,就是你那个……”男人的声音转向迟夏,带着令人作呕的嘲弄,话语在嘴边转了一圈,似乎想到了什么,最终改成了,“……新弟弟?长得挺白净的,可惜却是个小瞎子”
这句话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迟夏心里最脆弱的地方。他的脸色瞬间苍白,脚步僵在原地。
“你他妈闭嘴!”江屿猛地爆发出一声低吼,紧接着是更激烈的肢体冲突声,以及男人吃痛的叫骂。
“江屿!你为了个外人打你老子?!”
“他不是外人!”江屿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一字一句,砸在地上,“你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给我滚!别再让我看到你!不然我跟你拼命!”
最后那句话,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连站在一旁的迟夏都感到一阵心悸。门口混乱的声响持续了片刻,最终以男人狼狈的咒骂和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告终。
“砰”的一声,大门被狠狠甩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迟夏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以及不远处,江屿粗重得不像话的喘息声,像一头受伤的困兽。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那个方向,试探性地伸出手,轻声唤道:“江屿?”
他的手在空中停留了片刻,然后,被一只滚烫、甚至还在微微颤抖的手猛地握住。力道很大,攥得他指骨都有些发疼。
江屿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攥着他的手,仿佛那是暴风雨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迟夏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滚烫的温度,以及那急促脉搏下汹涌的、未曾平息的惊涛骇浪。
他没有挣脱,任由他握着。
没过多久,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响起。门被推开,提着菜篮的李舒颖站在门口,脸上还带着买菜归来的轻松。
然而,当她看到玄关处一片狼藉,江屿紧握着迟夏的手,眼眶发红、呼吸急促,而迟夏脸色苍白时,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李舒颖的声音带着惊慌。
江屿骤然松开了迟夏的手,别过脸去,声音沙哑:“没事。”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江屿随手扔在沙发上的、那件印着某个社区篮球馆logo的廉价运动服上。那不是校服,也绝不是他去“朋友家”该穿的衣服。
李舒颖的脸色瞬间白了。她看着儿子,声音带着颤抖:“小屿……那衣服……你最近放学晚,不是去同学家,是去……去兼职了?”
江屿猛地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母亲,那里面有心虚,有被戳穿的烦躁,更有一种长期压抑的委屈和愤怒。他松开迟夏的手,别开脸,生硬地说:“不用你管。”
“我不用管?”李舒颖的声音拔高,带着哭腔,“我是你妈!我怎么能不管?你是不是觉得妈妈再婚了,就冷落你了?是不是觉得在这个家,你是个外人了?所以你才要自己去赚钱?是妈妈让你受委屈了吗?”她越说越激动,眼泪滚落下来,这些日子以来的小心翼翼和内心深处的愧疚在此刻决堤。
“跟你没关系!”江屿猛地打断她,声音带着烦躁和被误解的愤怒,“我只是想自己赚点钱!我不想什么都靠别人!”
“别人?在你眼里,妈妈和迟叔叔是‘别人’吗?”李舒颖的眼泪掉了下来,“怎么没关系!你就是怪我!怪妈妈没给你一个完整的家,现在又觉得妈妈只顾着新家不管你了对不对?”李舒颖泣不成声。
“我没有!”江屿低吼,胸口剧烈起伏,他不知该如何解释,所有的言语在母亲的眼泪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气氛僵持不下,悲伤和误解在空气中弥漫。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迟夏,忽然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争吵的母子耳中。
“李阿姨,”他面向李舒颖的方向,语气带着一种笨拙的认真,“江屿去篮球馆兼职既是因为可以挣钱也是因为他很喜欢篮球”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图书馆闭馆晚,他怕我不安全会来接我回家。”
他又转向江屿的方向,虽然看不见,却准确地对准了他:“他都可以能接纳我了,肯定不是觉得这个家让他灰心意冷,他有自己的热爱,我觉得很了不起”
简单几句话,像一块投入激流的石头,暂时打破了僵局。
李舒颖愣住了,看向儿子。
江屿也怔住了,他没想到迟夏会在这个时候开口,用这种笨拙的方式,试图解释,试图缓和。
迟夏说完,便微微低下头,不再言语。他不知道自己这样说对不对,他只是……不想再看到他们争吵,不想再感受到那种令人窒息的悲伤和误解。
客厅里重新安静下来。先前激烈的争吵因这意外的打断而停滞,只剩下李舒颖低低的啜泣声和江屿沉重的呼吸声。
风暴并未完全平息,但那个站在风暴中心的、安静的少年,用他笨拙的言语,悄然拨动了僵持的指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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