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何安媛回到何宅后,池念便被不许外出,卧房之中,池念拿着纸币细细思量着接下来的计划。
首先便是路上的银钱,不能出门,银子也不再好支取,细细盘过身上的银钱,怕是这一路都不好过,且只能买匹劣马,还好当时陆兄缠着他,要他随他走马观花,硬是教会了他,不然他是连马背都不曾摸过。
再者便是从何宅出去,现在他被关在房里,身边一直有人跟着,对宅子也不熟,最近得要好好摸索一番,找清出去的路。
第三便是如何到皖洲,得寻个识路的人,或是跟着商队镖局,否则光是朝南还是朝北都能绕晕了他。
最后便是如何带着青禾,首先青禾是否愿意同他去皖洲,青禾的身契在何大姑娘手中,这也是一大问题。
池念扔了手中的笔,揉了写满的纸,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想了想还是揭了灯罩,将纸展开递在烛火上,看着跃动的火焰吞噬了字迹,燃出一缕灰烟。
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也急忙将未燃尽的纸丢了进去,盖上灯罩,整理衣衫走去正房。
"念郎!"何安媛带着人进来,身后跟着的丫头们鱼贯而入,将手中的食盒打开,摆上饭席,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桌上菜色丰盛,惹眼的是那对缠着合欢结的瓢。
"念郎。"何安媛上前轻轻拉住池念的衣袖,此时的她,该是在回来后特意梳洗过,两团嫣云浮在脸上,满含爱意地望了过来,娇艳可人,缓缓拉着池念坐在桌前。
这样的眼神,池念极是熟悉,娇羞的姑娘常拦着他的车架,将手中的鲜花帕子或是钗环掷来,带着单纯的爱意和成功的欣喜,总让池念不忍伤害,更何况是同惠儿亲近的玩伴,像是半个妹妹。
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东西,池念何尝不知她的心意,劝拒的话语在唇舌间滚动,不知如何出口才能不伤到她,暂且轻轻下咽,想着从其他方向入手。
"何大姑娘……"刚刚出口便被何安媛阻了。
"我知念郎不信妾身之前的话,那我们便全了这礼,我是你的夫人。"何安媛抬头含泪,烛火下,原本羞红的小脸已经变得惨白,"可好?"
不等池念回话,她就执壶为他倒酒,池念连忙伸手去挡。
"何姑娘,池某一直感念姑娘好意,但池某并非你的良人,且你同惠儿一样,都是我的妹妹,何必在我这一浪荡之人身上辜负韶华,搭上一生。"
何安媛执壶的手并未放下,她颤抖着手,慢慢攥紧壶柄,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深深吸气,才缓缓开口。
"我不想当哥哥,开始我随着惠儿唤你念二哥哥,我也以为,我是希望能得你这样温柔宠溺妹妹的哥哥,而不是对我不假辞色的哥哥。"落下的眼泪湿了盘中剪子上的如意结,"不是的,我发现,我会想你念你,我会嫉妒惠儿,路途拦车的贵女,甚至是为你献艺的歌姬,我只想着你对我一人笑,我想做你的妻。"
何安媛抬头直视池念的双眼,"我整日跟在惠儿身边,你只看得见池惠儿,你宁愿同楼中妓子调笑,也不同我说一两句,那错曲的乐妓都能得你一眼。而你我成亲此久,你日日躲我。"
"何姑娘,池念一直都不是值得托付之人,只是恰巧生了副好皮囊,六艺不通,学识浅显,骄奢淫逸,如何配得起良家贵女。"
"念二哥哥!"断了线的泪珠从何安媛的小脸滑落,她叫起了幼时的称呼,"你就当,圆了安媛的念想罢了,哄一哄安媛吧,就像你哄楼中的姑娘一样。"
"你又何必如此轻贱自己。"
"念二哥哥!"
池念缓缓缩回挡着的手,确实,这合卺酒他都不知喝了多少,便是喝陆兄在他人的撺掇起哄下,也喝过次。
"不值得。"
"安媛愿意。"
看着缓缓注满瓢的酒,池念同何安媛一起拿起,对视,对饮。
就当哄一哄妹妹。
入喉先是清冽,略微反甜,却有微苦,怕是他此时心苦口苦,无法漏出一丝喜悦配合。
替何安媛接过酒瓢,放在桌边,避开她的眼。
何安媛看着眼前的人,从幼时的心心念念,到现在的对面而坐,她是喜悦也是痛苦的,喜悦是他愿意哄我,痛苦是他只是哄我。
"念郎!"何安媛轻轻呼唤。
皖洲城的姑娘们,哪个不在私下反复含念两字,哪个不想有资格正大光明的唤一声念郎,盼得此人应回一句。
她拉扯住池念袖子的一角,轻轻晃着,"念郎!"期盼着面前喝下酒脸颊微红的人,回她一声。
"念郎!"
"夫人。"池念吐出烧红的热气,浅浅应了。
"念郎,妾身闺名,安媛。"
"安,媛。"
瞬间的喜悦染红了何安媛的脸,像元宵皖江江畔绽开璀璨漂亮的烟火。
何安媛拉起双人的衣摆,一点一点的将它们绑在一起,她的手很慢,甚至有些颤抖,好久才绑好。
池念复杂的看着何安媛,看着她低头时展露的发顶小小的旋,自来,她都是跟在惠儿身后,安静,内向。他对他并没什么大的印象,只是偶尔为惠儿采买东西时,无意想到跟在惠儿身后的小姑娘,随手带了一份,便于惠儿同好姐妹分享赏玩。
惠儿在家自来娇惯,常说何家主母霸道严厉,何大人软弱,何家大哥严肃,安媛时常完成了母亲请来的先生布置的繁重的课业后,便枯坐房中,何家主母不喜她同安媛过多来往,希望安媛能做一个合格的贵女,日后嫁到世家做个合格的主母,帮扶两家。
他是可怜何安媛小小年纪负担如此之重,但也未有其他想法,仅想起时为惠儿掏弄好东西时多买一份。
池念感觉此时此刻两人不妥,似是昏晚,房间中气温升高,有些闷热。
何安媛绑好两人的衣摆,拿起了系着如意结的金剪。
"够了,这结发礼,便不要了。"池念出声阻止。
终将结发不是儿戏,是要剪下发来,终将意义不同,池念不想哄她继续下去了。
"念二哥哥,同安媛圆了这礼,好吗?"
"安媛,你叫我一声哥哥,我也当劝你,结发是不可胡闹的,到此,已经够了,再下去,便是过了。"
"我不要,我要全了它。"何安媛探身要去剪池念垂在胸前的发,池念急忙躲开了去,却觉得浑身有些无力,稍一大动作,变出了细细一层汗。
何安媛看一次不行,便站了起来再次动手,池念急忙想起身躲开,不想稍微一起身,一股热意向下直冲,常年混迹于欢场之人,也不是不知人事的少年,哪怕自己没有用过,但也听过,又是这等熟悉的感觉。
"你!……"池念震惊地看着何安媛。
何安媛苦涩一笑,抬手拭去脸上的泪。
"我本不远如此,是念郎一直不配合,我只能出此下策。"在池念百般阻止她倒酒时,她攥紧手中的壶柄,暗暗转动柄上镶嵌的宝石,将事先备好的酒倒入他的瓢中。
她起身望着无力瘫软的池念,欺身去剪他的发,池念狠狠咬了舌尖,尖锐的疼痛唤醒了他的部分力气,抬手握住何安媛拿着剪刀的手,再次狠咬下唇,鲜红的血染红了下唇,用力掰开何安媛的手,去夺她手中的金剪。
"池念,你不能这么对我!"何安媛尖叫着,"池念,你是我的!不要!不要!"
纠缠中池念的气力流失极快,好容易夺了过来,撑着力气便要出门,不想两人衣角相连,他一动带着何安媛倒在他身上。
他勉励地撑着桌子,桌上的杯盏被他带下去许多,如此大的声音也没看到有仆人进来查看,便知何安媛遣了人远远避开。
"你也知羞,何安媛!"池念喘着粗气,"放开我!"
何安媛到他身上后便紧紧抱住了他,尖叫着。
"池念,只有我能救你,为了你,我付出所有,所有,你知道吗?"
"何家恩情,池某定偿还!"
"不,你不明白,我为了你,付出了什么!你不能这么对我!池念!你是我的!"
"无福消受,且说你的付出,与我何干?"
池念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挣开何安媛的束缚,被她带倒在地,满地的瓷片划破池念的手,衣衫凌乱,发鬓垂乱,束发的簪早在挣扎中掉落,如瀑的发披散在地。
看着要跪缠来的何安媛,池念狠心在伤口上再划一道,入骨的疼带来了些许冷静和力气,在何安媛瞠目欲裂中用手中的金剪,剪开绑缠的衣角。
何安媛拽着衣角跌坐回去,望着本是为剪下两人情发的如意剪,却剪断了两人相连的衣摆。
"池念!你怎能如此对我!"歇斯底里声音带着无尽的悲哀,也唤不回池念夺门而出的背影。
"池念!回来!回来!"
"回来啊!"
"你会后悔的!我会让你后悔的!"
"念郎!你回来啊!"
悲戚的哭声在身后,池念浑身燥热在体内翻涌,热汗打湿他层层衣襟,越来越无力绵软的双腿。
他一路跌跌撞撞进了后院,他记得后院有一个小塘。
面前好似有人影晃动,热汗流进他的眼睛,他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容。
"爷?"
面前的人在说些什么?
一双手扶住他虚软的腰,微凉的温度让他不住地想蹭触。
他被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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