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厄尔思迪的住处后,长安并未急着回房间,而是先转头去了材料商店,蹲在货架前仔细挑选起来。
自然不可能让艾文独自一人呆在厄尔思迪那里——长安决定为他做一个临时身体。
但手环里的钱都是为金的机械义肢准备的,因此没法买那些太贵太好的材料,他只能挑些便宜的边角料,勉强拼凑出一个最基本的骑士骨架。
长安如今的机械技术已经算得上是炉火纯青,不到一个下午,他便做好了骑士的雏形,甚至还贴心地为其加上了发声功能。
只不过比起之前那只漂亮柔软的玩具熊,这个只有机械骨架的壳子的确显得有些寒酸。
不过如今情况特殊,想必艾文应当会体谅这一点。
接下来就是寻找时机接近玩具熊,趁机让艾文的意识转移到这具新身体里。
长安略作思索,很快便想到了办法。
第二天一早,他便以探讨去五层比赛的事情为由,敲响了厄尔思迪的房门。
厄尔思迪开门时还穿着睡衣,往常一丝不苟的头发因早起而显得有些凌乱,见到门前的长安时,他有些意外地扬起了眉毛:“有什么事?”
长安面色如常:“我想和您聊聊升入五层的事,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噢。”厄尔思迪笑起来,侧过身示意他进屋:“当然可以,进来吧。”
长安与他擦肩而过,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屋内的场景,发现玩具熊就摆在厄尔思迪的桌子上,身上似乎被人打理过,原本脏兮兮的毛发又恢复了以往的柔顺光滑。
厄尔思迪察觉到了长安的视线,他也将目光投向桌上的骑士,笑眯眯地道:“昨天晚上正好有空,帮它擦了擦血渍,怎么样?你这个主人对我的成果还满意吗?”
长安收回视线,状似恭敬地低下头道:“清理得很干净,非常感谢您。”
“坐吧。”厄尔思迪随手拉过一把椅子放到桌旁,自己则随意地窝进了对面的沙发里,“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长安坐到椅子上,也不绕弯子:“是这样,我的实力其实还不算稳定,那天能击杀五层的异种也有一部分侥幸因素,所以我想了想,还是希望继续留在四层。”
厄尔思迪手指敲打着沙发扶手:“为什么?很多人都梦寐以求拥有这样的机会。”
“我马上就要成年了。”长安道:“四层赚的钱已经足够我生存,所以比起冒险去五层,我更倾向于选择留在四层,安稳度过剩下的日子。”
厄尔思迪抬眼看他,突然转移了话题:“我之前的建议你考虑好了吗?”
几天前,面对刚升入四层的长安,厄尔思迪曾问过他成年后是否要来赌场工作,当时长安给出的答复是会好好考虑,并未直接答应或拒绝,本以为可以拖延些时日,没想到不过几天时间,对方便又提起了这件事。
相同的话术显然不能再用一遍,直接拒绝可能会惹怒厄尔思迪这个喜怒无常的怪人,但留在赌场显然也不是什么好选择……
长安想了想,给出了个真假参半的回答:“我的一个朋友生了重病,从这里离开后我需要去照顾他,带他去看医生。很感谢您的欣赏,但非常抱歉,我不能留在赌场。”
厄尔思迪没说话,那双蓝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长安,似乎在分析他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
“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他突然开口。
长安一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一个名字:“艾文。”
“我没记错的话……”厄尔思迪似笑非笑地指了指桌上的玩具熊:“你的那只骑士也叫这个名字?”
“是的。”长安的大脑飞速运转,面上则不动声色地解释道:“当时取名为了省事,我就直接用了朋友的名字。”
厄尔思迪坐着没动,替换成机械义肢的左手却突然伸长,如同吸盘一般将远处桌上的玩具熊钳住,然后义肢迅速收缩,拿着它回到了自己身边。
他的动作很快,机械义肢伸缩的整个过程甚至不超过两秒,“手臂”中途曾路过长安的座椅,可长安却完全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直到对方将手臂完全收回,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长安如今也算得上是“身经百战”,反应力其实已经远超于常人,但面对厄尔思迪,两人之间的差距依旧显而易见。
刚刚如果厄尔思迪想置他于死地,那此刻的他绝对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背后浮起一层薄汗,长安搭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攥了攥,眼睛紧盯厄尔思迪的下一步动作。
骑士依旧处于关机状态,小小一只被厄尔思迪捏在手里,似乎只要稍微一用力就会被扯成两半,男人将它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当看到那双暗红色的眼睛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面上浮现出些许厌恶,随后突然伸出手,不轻不重地弹了下那双眼睛。
“糟糕的颜色。”
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充作艾文眼睛的半透明金属并不坚固,被厄尔思迪这样一弹,上面便有了裂缝,原本漂亮澄澈的眼睛瞬间变得浑浊起来,厄尔思迪想了想,索性将两块金属都抠了下来,拿在手上掂量了几下,然后机械义肢缓缓收拢,当着长安的面将它们碾成了粉末。
“这双眼睛不好看。”厄尔思迪毫无歉疚可言,他神情轻松地朝长安微笑着,似乎对自己刚刚的行为非常满意:“我再帮你找两块更漂亮的金属安上。”
那是特意为艾文定制的眼睛。
他们两个当初一起在废料堆里挑拣了半天,才最终选定了那块金属。
艾文很喜欢它们——他说很像他眼睛的颜色。
可它们如今却被人如此轻易地销毁,对方甚至没有一丝抱歉。
长安膝上的手缓缓攥紧,从小到大他一直生活在比较单纯的环境,除了身世有些坎坷外,基本没遇到过什么太过分的人,再加上他本就性情温和,周围人对他虽不能说是关怀备至,但也大多克制守礼。
但自从来了这里,他便接二连三地遇到这些因所谓地位、所谓实力而目中无人的人。
汉斯也好,厄尔思迪也好,长安不是没见过像他们这样性格恶劣的人,但曾经的他年纪轻轻便进了世界最顶尖的研究院,参与了当时最受重视的科研项目,那些人即便看不惯他,也不会轻易作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而这个世界的长安,只是个来历不明的少年,他没有能碾压一切的武力,也没有受人尊敬的社会地位,他和这里的千千万万个孩子一样,如同地下那些最不起眼的老鼠,上面的人只需稍稍抬一抬手,就能轻而易举地捏死他们。
厄尔思迪的房间也有窗户,面积甚至快要赶上长安房间的整面墙,外面天色刚亮,雾蒙蒙的天色里,地下城的人们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钢铁和金属筑成的轨道密集而压抑地罩在上方,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沉默地伫立在薄雾之中,似乎意味着那些上位者仍处在酣畅的美梦之中。
长安突然忆起刚来这里的那天,艾文曾指着那些高楼问他喜不喜欢那里。
他当时的回答是否定的,理由是有些恐高。
原因其实不止如此。
颐指气使的高位者、俯视众生的“上等人”、脱离世俗的所谓贵族……这些都不是长安所喜欢的角色。
尽管要找到好的医生看病,将来势必会去到上面,但长安也只打算在那里短暂停留,从未产生过要成为那里住客的念头。
但此时此刻,他突然意识到,无论自己再怎样抗拒,如果想在这里过上平静的、不再受人压迫的生活,他就势必要一步步往上爬,直到踩上那些轨道,走进那座高楼。
太阳的光透过云层,照在大楼的金属表面上反射出耀眼的光,地板上跳动的光斑仿佛象征着某种坚定而明晰的信念,缓缓爬上少年的膝头,最终定格在他清瘦的指节。
“我突然改变主意了。”长安抬眸看向厄尔思迪,“我要去五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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