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不走?”
小厮突然回过神,侧目朝声源之地望去,见那位末品小官站于他身侧,见他回头,冲他一笑。
他正好站在阳光底下,一抹光打在他脸上,他恣意一笑,那一笑,充满了少年意气。
小厮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他好像才十七八吧。
两人到宴会地宴时,时辰还早,宴还没开始,小厮带他站于拱门外,垂柳抚在他面庞,他信手一拨,把柳条隔开。
里面已经有些士人入了坐,正在高谈对酌,那小厮微弓身,为他指了位:“大人,你的位置应当在那。奴有要事在身,先告退了。”
他们从席末进屋,小厮指的那位置也在末流,离他不远,四五步路的模样,顺目看去,末流的椅子甚至都是椅子青色的,和前面那些原木色的椅子隔开。
那小厮还一直以为他是寒门呢。
陆骞打眼一瞧,确定了大概位置回他道:“多谢了。”
小厮头一低,匆匆走了。
陆骞往前走了两步,左侧是一排柳树,郁郁葱葱的,长势喜人,但枝条繁杂,也着实烦人。
他刚把一条柳枝往旁顺了顺,本来想着让它别挡道,柳枝刚拂,突然数十张写满了策论的纸顺着他杨开的缝隙,飞到他身侧。往他身后飞过。
陆骞手疾眼快,反身一把握住那些纸,很快一个身穿褐色长衫的人从林里小跑出来,他袖子拖的很长,但跑起来飞快,衣袍猎猎鼓动。
那人一路跑到陆骞面前,到陆骞面前时,整个人喘不过气一样捂着胸口,弯腰的同时还伸手在陆骞面前:“给我!”
陆骞随意将那几张纸放到了他的手上,放下时暼到纸上写着淮郡涝灾策论,上面用几笔淡墨画了一个物品,不远处是水,水从物品中出,落到百姓土地中。
他一怔,这一怔,手却忘了松,那人一拿没拿动,看他末品小官,还以为是那几人联合好了欺辱他。
他立刻手下一个用力,把东西扯了回来,然后揣到了自己怀里。
然后脚往后一步,警惕的抬头看着他。
此时又有几人嬉笑着从柳后走了出来,几人衣着光鲜,腰配寰玉,身上带香,一看就是士族之流。
那几人并未问陆骞,或者说他们不在意这里多一个人。
一个绿衣人嬉笑道:“看他那样子,一点破烂还当宝贝呢。”
旁边那个穿了个浅色的绿衣,大概这是最近流行的风尚,陆骞并不明白,但见那人嘴巴张合,道:“寒门嘛,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这纸怕是他攒了好久才买得起的,不宝贝怎么行?”
最边那人轻蔑笑道:“你们瞧他那穷酸样,我身上这衣服,怕是他攒十年都买不起。寒门,狗屁,我一句话都能让这个所谓的寒门都不在存在。”
几人哄堂大笑:“高兄这话说的,别吓着他们了,他们胆子小,别给吓破胆了。那写所谓寒门也不就是陛下为了面上好看点才弄出来的,诸如之前陆远之流,大字不识的猛夫,竟也配封候拜……”
那人话还没说完,胸口一痛,两侧景物在他眼中飞速倒退,旋刻他整个人撞到一个颗几人环抱的树干上,一口血即刻喷出。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那几个甚至没反应过来,陆骞淡定收脚,拍了拍两袖不存在的灰,像嫌恶什么一样。
什么东西,他冷冷的想,竟敢提他爹,他爹是死守边关而死,若要论,合该死后封授。
在这时刻,那两人终于反应过来,大喊道:“来人!有刺客啊!”
陆骞冷冷的看着他们,此地离宴席虽近,但是他们为了欺辱人,特地挑了个曲径通幽的地方,这人又怕大声喊叫坏了他的风雅,声音都没出十米。
陆骞皮笑肉不笑:“宁安侯的名讳也是你们能喊的?真是好大的胆子。”
那个浅绿衣服的人梗着脖子,惨白着脸惧怕道:“陆远通敌叛国,已是人尽皆知,他怎配封侯拜相!你不仅以下犯上,还维护此等贼人,怕不是蛮夷的奸细!”
陆骞黢黑的眸子转向他,雪白的脸在日光下泛着光,乍一看,渗人极了,那人像被掐着脖子的鸭,瞬间哽住一样不说话了。
陆骞往前走了一步,那人立刻后退,陆骞嗤笑:“陛下都未下旨薅夺宁安侯封号,你倒是替陛下做上主意了。你尚未入仕就敢妄议朝政,一介布衣对官员不敬,你们要反?”
那几个字的分量极重,重的那人脸色随他话音落下一白:“你怎可歪曲我的意思!你明知我并无那个意思。”
陆骞:“本官怎知你们什么意思,本官所见便是你们欺压同位布衣同僚,并以寒门士族区分,陛下在谏逐客论后便广开宫门,不论寒贵,你们竟敢罔顾陛下旨意!”
他大声呵道:“来人!”
宴席旁巡逻的人即刻赶到。
陆骞:“这几人妄议朝政,对陛下不敬!我心痛至极,替大皇子将人指出,还请大皇子从重教训,莫让这些人到陛下面前还敢随意谈论!”
说时,他拱手向东,这是像皇帝行礼的意思,拱完手他重重一甩袖,衣袍猎猎,他乌发易动,但整个人站于风中岿然不动,像逆着熙攘洪流的一滴水。
侍卫面面相觑,见他陛下都已说出,旁边又尽是被吸引来看的文人,没人主持大局,他们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上前客气的与那几人交谈。
陆骞:“这几人弃国法不顾,你们如此以礼相待,是对国法有异议?!”
侍卫抬手,正想押人。
那几人立马大声喊道:“我父乃……”
“我师从……”
“我姑父……”
那几个侍卫瞬间不动。
陆骞大声喝道:“我乃荆州世子,你们还不速速将这几个对陛下不敬,妄图造反的贼人押下去!”
他们说话的时候,那人就低垂着头站在一旁,也不管他们如何说,始终抱着东西低着头,不走,也不抬头。
那群本来想着偏帮的文人在他话后瞬间噤若寒蝉。
士族和士族之间也是有着天壤之别的,丞相府那次宴席,请的都是百年簪缨世族,显赫高门,祖上从龙者比比皆是,自然敢肆意嘲笑祁舟。
但他们不敢,他们是需要攀附大皇子,勉强算士族,甚至只能算贵。
侍卫反手押着几人下去了。
倒是那个始终抱着东西一言不发的人,在闹剧完后抬头看了他一眼。
此人前面额发很长,眼睛都被挡了一半,他眼睛藏在额发后,垂着眸,问:“大人,我能走了吗?”
陆骞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静静回话:“寒笙。”
在陆骞走后,众人才渐渐散开。
没过一会宴席也开始了,但是大皇子形色匆匆来,匆匆走,在宴上坐了几刻就走了。
“大皇子本假意收买你,然后你坚守不屈,被大怒的大皇子赶回府。”
这是徐策宴过后对他说的。
但是大皇子可能碰见的事情非常棘手,竟也没顾得上这些所谓的算门。
只是陆骞白走了一躺,他在散宴后,看月色正好,慢悠悠的晃荡回宫了。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月亮,月亮也冷冷清清,默声不语。
等走到太子宫里时,正好各宫下钥,关了大门,四周都是静悄悄的。
宫人们也都歇下了,只有巡夜的金吾卫披坚执锐,脊背打的挺直站在红墙绿瓦之下。
陆骞晃进了太子宫内,就像他之前无数次太学下学时吊儿郎当的跟在太子身后一样。
在走过花园时,他看见花园旁边那大片栽种的竹林,不自觉侧身钻进去了,竹林越往里越稀疏,最后在林子中心处四周都空旷了,只有一个八角小凉亭呆在中间。
凉亭周身刷着红漆,盖着灰瓦耸立在这,和这宫殿竟格格不入。
它屹立大片林中,一阵风轻拂,四周竹林绿涛如怒,折腰在起,只有它不动如山。
陆骞看着四周,大步往前走着,在离亭子还有几步之遥时,却瞥见亭中红柱后一片朱红衣角。
他脚步瞬间顿住,浑身血凉。
先前昏了头一样往前走着的脚,在这时不自觉钉在原地。
只知死死看着那片衣角。
这时一阵窸窣传来,玉石相撞的声音泠泠作响,那片衣角被扯到了红柱后面。
他不自觉往前一步。
我只是看看那衣角上的金丝纹样。
他默默的想,哪有这么巧。万一是哪宫的宫女呢。
在这一刻,他竟然胡编乱造起来。
陆骞心知肚明,这个宫里除了太子穿着朱红服饰就是宫女能穿粉了,但他默默对自己说,万一那是粉色呢,说不定今天喝了酒,眼晕。
但他不过自欺欺人,这里可是太子禁地,除了太子,谁敢踏进。
这会功夫,他近前了,太子一身朱红太子服,穿的严整,但胸膛衣襟却散开了些,他躺倒凉亭之中,右手修长的五指紧紧抓着一只碧玉天晴酒壶,墨发逶迤在地,他双眸紧闭。
陆骞小心往前两步,停在晏栖脚步。
这才发现他长袍下的脚上也空空如也。
他刚站定,晏栖睫毛颤动。
陆骞心中一惊,在这瞬刻,他腰一弯,刚要拱手行礼 却听见瘫倒在地的人喃喃道:“行渡……”
这两字却在陆骞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不可置信往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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