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尽乎悚然的后退一步,他刚刚喊什么?
一定是酒喝多了,做梦都想杀他了?
太可怕了。
在这一刻,他还能分出点心神来想其他,行渡是他的字,但是他死前还没有及冠,所以字是他爹取了之后,一直压在桌边的,他这么会知道?
不,不应该。
就在这时,陆骞看到晏栖嘴唇嗫嚅一下,他此时离晏栖有一步路远,他低头,晏栖此刻的姿势印入眼底。
晏栖侧着脸,头枕在石椅上,大片月光朦胧的打在他那半侧脸上。
有什么东西,缓缓从他眼角滑下,滑入他墨发中。
陆骞只敢疑心自己看错了,不敢做他想,但他却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靴底正好踩在晏栖大片铺在地上的红衣上。
这是一个很居高临下的姿态,他袖子里有刀,若是他想,刀很快。
一刀很快,但皇帝昏庸,自那日遇刺后将上朝期改为一月一次了。而大皇子残暴,蛮夷又虎视眈眈,百姓是无辜的。
他刚想走,脚还未抬起,脚踝处一紧,一个冰凉的东西握住了他的脚,仿佛一条吐着蛇信子的蛇,嘶嘶得攀上了他的脚。
他整个人一僵,那冰凉的东西,被他的脚渐渐捂得热了些,但是一股止不住的寒意,从脚踝的冰凉处缓缓上升。
陆骞僵硬低头,在这僵硬中,他仿佛能听到自己的骨头因为动作太慢而咔咔的声音。
却见晏栖紧紧闭着他的眼睛,双眉死死的皱着,一块泛着润光的玉扣静静的躺在地上。
刚刚他心跳太快,竟然没仔细玉扣的声音。
晏栖刚刚是侧身躺着在地上,他伸手握住了他的脚踝,玉扣才掉在他身侧,也就是说,在刚刚之前,那枚玉佩一直在他的怀中。
在怀中,那是贴在心口,是小心翼翼的护着,捏着。
玉佩在月光下还泛着莹润的光,一看就是被人常常摩挲。
一时之间,陆骞心绪纷杂,其实侯府最大的宝藏,是这块平平无奇的玉佩。
这块玉佩,是他娘在死的前一夜买的,当时他娘拉着他爹逛夜摊子,看这玉佩青绿透亮,一见就喜,那小贩也是个机灵的,一看陆夫人的穿着,就断定这是个有钱的主,立刻几句话将陆夫人哄的眉开眼笑,再说这玉佩,自鸣山寺山脚下产出,自带佛缘,佛会看护带着他的人的。
陆夫人豪爽,一听这话,大手一挥,将玉佩以高了三倍了价钱买下。并立刻把玉佩送到寺庙开光去了。
当时他娘说的是,天底下那么多人,万一真佛没看见小小的陆骞怎么办,她的孩子还那么小一个,小小的个头,也不爱说话,只喜欢眨巴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再开一层光,就让真佛多保佑她的孩子吧吧。
要让她的小鹿平平安安的长大。
陆骞也确实如她所言,平平安安的长到了十七岁,这十七年里,陆骞在京城里横冲直撞,无法无天,一个人哭过笑过,也极其容易受伤,但他的生命就像野草般顽强茂盛,直到在十七岁那年,这把野草被人拦腰折断。
连带着他爹一手打下的侯府也被人折去了生路。
陆骞低头,看着晏栖清晰的侧颜,他的剩下半边脸掩在自己的阴影里。
一个念头在他心头盘旋,像一只鹰不断头顶困于一隅,然后在某一下,看到了另它不断盘旋的美味,它从高空俯冲而下,带着空中的猎猎长风。
他心中的念头也在这刻显出轮廓。
从他重生而来,其实他一直是浑浑噩噩的,因为他一直被推着往前走,他身后有一只无形的手,把他推入潮流。
无比清晰的念头,在这一刻,在他心头成型。
寒门如何,世家如何,百年之后,不过黄土一杯!
历史上从没有屹立不倒的家族。
那些煊赫高门,百年之后,除了史书寥寥一笔,还有谁记得?
他要这个世道,再无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陆骞弯腰,手轻轻勾起玉佩双股红绳,绳子用的太久了,已经有些褪色,但不难从齐整程度上看出,玉佩被人保持的很好。
这个绳子,还是他娘编的。
她娘虽然一副豪爽不似寻常女子的模样,但是手也很巧,经常会编织一些比较精巧的小玩意给陆骞。
有时陆骞挂手上,有时挂在腰上,让它垂下一个弧度。
只是这些东西老丢,再加上他娘后来跟他爹跑到边关去了,没几串了,他就再也没带,宝贝的夹在他的千字言里。
最后这些宝贝的归宿却是一把火,那把火烧的轰轰烈烈,房梁倒塌,人神骨具散。
管它为什么会在晏栖手中,这是他打算以后留给他媳妇的,还是拿回去吧。
再说,这个东西可是侯府最大的宝贝,字面意义上的。
因为这块玉佩,是虎符。
不是大燕的虎符,而是宁安侯的,宁安侯妻子母家,是钟鼎玉食之家,富贵泼天,在朝廷因为怀疑宁安侯忠心,而推三阻四拿不出粮草时,是宁安侯他妻子散出万贯家财凑起粮草,使得命悬一线的士兵们捡回一条命。
人人都欠侯府夫人一条命,这玉佩就是凭证。
京城众人也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东西存在,但他们都以为是虎符。
陆骞近乎想笑,而晏栖,为了这东西向他狠下杀手,却没想到这东西其实在他身上。
他暂时不要晏栖的命了。
他要晏栖后悔!
陆骞把自己的衣角从晏栖紧攥的手中抽出,晏栖攥的有些紧,他抽的缓而慢,袖子一点点,又一点点的,从晏栖手中抽出。
陆骞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手底下,看着那点光滑的丝绸,最后带着紧剩的一点尖,从陆骞手中滑出了。
拿回了东西,陆骞心情竟然有些好,不管哪些边关将士还能不能号令,他拿回了他母亲的遗物。
这是,母亲,唯一一样留给他的东西,还在世上的。
他脚步走在回别院的路上,越来越轻快,自从那日宴会后,他就被迫住到太子宫中。不过他是自己一个人住一个院子,毕竟他好歹是一个世子嘛,但是位置有些偏,旁边又全是竹子树木等东西。
别院名叫了尘院,听起来倒不像皇宫谋士的院子,而像是和尚住的。
并且这院子的西屋里,还有人拿红布蒙了点东西锁在了里面,那东西前面还一左一右放了两个香炉,香炉里面各有一个蜡烛。
陆骞知道是因为他进院子的第一天,侍卫拉着他说,那是禁地,不能进去,进者死
但是陆骞是谁,别人说东他偏西的人,在入夜之后陆骞还偷偷摸到西边看了看,结果锁太牢了,打不开,只好放弃。
但是他悄悄将窗户纸戳了个洞,观摩了里面一下。
亭子离他住的院子有点远,他走了快两刻才走了回去。
他离院子还有七八尺,他就看见明明早就熄火的院子里灯火通明,从窗纸看,里面影影憧憧站了很多道身影。
他的脚瞬间停住,这时他透过窗户那层模糊的影子,看见里面站立的人中有人轻轻侧头向外边,在那人前头的两人立刻望门边走来。
陆骞陡然心跳加快,眼见那两人手都搭上了门,在那电光火石间,他转身立刻走进院子旁边的竹林里头。
那两人推门出来,却看见门口空空如也,环顾一圈,仍无收获后,两人在头儿的问声中回到了屋内。
陆骞站在竹后阴影处,看着在屋内的人,里面约摸五六个黑衣人,手脚轻快的在屋内翻找着东西,他们翻过的东西整齐而未乱,是暗卫。
谁的?
虽然养暗卫是一种高门们的心照不宣,但是暗卫一日的花费可抵过百人侍卫的一日花费,没点厚的吓人的家底,谁敢养。
他脑中迅速将最近的事情都想了一圈,并没有得罪什么人,他一向是低调行事的,想想也不会有人记恨他。他自认这个身份没有什么利用价值,至少在高门中没什么价值,谁会这么处心积虑的来查他?
就在他惊疑不定时,门突然被推开了,几个人脚步轻巧从屋内出来,陆骞不动声色的闪身躲到竹林后,暗光挡着他,这是个死角,屋中的人看不到他。
屋中的人出来后没有怀疑其他,几个跃步就跳到了屋脊上,待到确定他们都已经走了后,陆骞才从竹子后走出,不动不知道,他这一动才发现自己的袖子卡在旁边低矮的竹子里面了。
今天是他的袖子犯了逆吗?
陆骞郁闷的默默把自己的袖子从竹子里拔出来。
他今日下朝就被徐策拉走了,此时穿的还是青色官服,他是九品,按理说,九品袖子上不绣花,但是本朝文官毕竟多,为了体恤低位的官员们,本朝改了一下制式,在每个□□无花小品官的袖子上绣了两根卷曲的银线,以慰藉心灵。
但这时他把袖子拔出来才发现,自己的袖子上的线竟然断了,还缺了一小段线。
晏栖刚刚拽了自己的袖子,是否是那次?还是在竹林里?
天色昏暗,根本看不清楚。
这种绣在外绣的银丝不常见,只有宫中有,技艺倒是不难,若是是被晏栖拽了,那他很快就能通过官袍找到勾了玉佩的人。
他会为了这块淡青玉佩彻查吗?可能对他他来说玉佩只是块可有可无的东西,不值得为了他查这么大的东西,也可能他认为,东宫出了贼,敢偷到他头上,性质严重,要彻查也说不定。
他不敢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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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在床榻上刚刚合眼的人,突然听到门被人轻轻敲响声音,他有些犹疑不定的看向木门。
只听,砰砰砰,又是三声响起。
是暗号!
他立刻从床榻下趿着鞋子快步走向门边。
他脑中迷迷糊糊的疑惑,这么晚了,大皇子还有消息传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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