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就意味着要告父母天地,不然只能算奔,算妾。
可是父母天地,哪有那么好告的。
但说皇帝,他可能会拍手叫好,毕竟这样再也没有人谋图他的皇位了,他甚至会为了永绝后患一同把大皇子赐死了。
然后晏栖要承受天下人的非议。
娶男子为妻,这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一件事。到时晏栖这些时日苦心经营的名声也会毁于一旦,接下来的计划更会全面崩盘。
他这样在百姓眼中,与荒唐昏庸的皇帝有什么区别?
就算他们得偿所愿。
韩二世而亡。历经不过十三载,因为韩二世挥霍无度,大兴土木,广纳后宫,百姓赋税苛刻,并且男女只要姿色尚可的人都被他纳进了宫,百姓哀声怨道,再一次秋后,终于忍不住揭竿起义。
晏栖呢?他甚至会无后。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本朝文人为重,文人中又甚重孝道。
更何况,年少时的真心,又能支撑多久?他不想晏栖日后后悔。
两人一路无言的到了东宫,入了宫,两人进了晏栖的寝殿,晏栖一声不吭的回到了主殿,这些日子,陆骞表面上是睡在晏栖的左偏殿,但是实际上每晚等夜深人静时,晏栖都会偷偷的跑来和他睡。
晏栖向来浅眠,所以他只让人在右偏殿守夜,陆骞住进来后,他干脆把右偏殿的人都撤了。
今日他偏偏把守夜人叫了回来。
那内侍就坐在屏风前。
陆骞为了不被发现,放轻脚步,缓缓走了过去,绕过那道竹林屏风,再走几步,就是晏栖的床榻。
陆骞脚步迟疑的顿在原地。
不远处晏栖仰面睡着,他的手交叠在小腹处,被角被抿的一丝不苟。
陆骞看了好一会,想了又想,还是退了出去。
说他懦弱也好,他希望晏栖从今往后平安康健幸福。
而不是因为他,被千夫所指,被认为是第二个韩二世。
他没看到的是,在他退出去后,晏栖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晏栖望着他逐渐消失在屏风后的身影,看了良久。
看得暗卫从横梁上翻身下来。
“主子,你有何吩咐?”
晏栖想了想,让暗卫下去了。
他从下塌趿鞋,随手批了一件衣服就往外走,屏风后的内侍被惊动,惊恐的站起身,问他有何吩咐。
晏栖沉默了半晌,他的脸一半隐在黑暗里,一半融在月色里,本就雪白的脸被月光照的发亮。
晏栖道:“孤起来走走,你下去吧。”
内侍弓身下去了。
晏栖走到马厩,马厩里马儿也都闭眼睡了,但他们很警觉,在晏栖走近后纷纷睁开了眼睛。
上次他带出门的那匹马晃晃身子,打着鼻息看着他。
晏栖抚摸着马背,他容色静静:“你在叫孤,带你出门吗?”
京都城门处。
守门侍卫百无聊赖的守着门,夜晚的寒风刺骨,在一阵风又吹过时,他们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
这时他们听到了一阵马蹄身。
六人立刻振奋了精神,挺直腰背站好。
这个时辰出门,必定是大户人家。
远远的,他们就见一匹马如一只离弦的箭,远远的就像他们冲了过来。
侍卫问:“来者……”
来人势头不减,他们只在快近处听见一句冷清的:“太子府幕僚。”
几人慌忙开城门,那一人一骑一路飞奔,在城门刚开一线时噌着门缝出去了。
晏栖一路飞快,马蹄声不绝,终于在丑时末梢赶到了京都山最近的高山处。
他在山脚下下了马。
月色溶溶,照的山顶上绯红一片。
那满山遍野的是梅花,他们在月色下舒展身姿。
山坡陡峻,晏栖从山底到山顶,走了足足两个时辰。
陆骞早晨一推开门,就见门口静静躺了一支梅花,梅花花瓣鲜红,花蕊娇嫩,在边缘时还能看见有露水附在其上。
它被人用一件朱红色外套裹了放在他的门口。
这时有宫女来,她步履匆匆,看方向是从东宫门前的大殿来的。
宫女恭敬行礼道:“殿下快走了,幕僚门客们都在送,您要去吗?”
陆骞手捻着那支梅花,戳了一下它的花瓣,有露水流出,流到他的手上。
陆骞:“我就不送了,替我问殿下安。”
宫女应诺后转身走了,她边走边在心中嘀咕。
真是奇怪,太子见他没来,便让人来喊,而且特别嘱咐,不能说是太子让人来的。
这人也奇怪,太子要远去江南,全府的幕僚都来送别了,就他在院中没出门。
晏栖在宫门站了良久,久到旁边一直侍立的小太监提醒他时间。
他又等了好一会,幕僚门客们都站在宫们内送自己,但他没来。
他回过身,对旁边焦急的太监道:“走吧。”
太监连忙应是,擦了把汗,在太子启程后去回了皇帝。
陆骞自宫女走后就一直站在房门口,站了好一会,直到远处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最终归于平静。
又过了一会,他三步作两步的从门口走到院子外,一路往马厩走去。
来送餐饭的宫女远远就看见他,却见他头也没回的进了马厩,骑着太子最喜欢的那匹马走了。
留给她的只有一道在马背上背影。
沿途侍卫无人阻拦,让他犹入无人之境一路飞扬到宫门。
宫女有些不知所措心想,那,我要,把这事禀告上去吗?
二十日后,凤阳城。
凤阳环山绕水,本是交通不便的穷苦之地,自四十年丞相林潇呈文书,并亲自主持灵渠的灌通后,本地因此交通灌通,往来商人因这是必经之地,也会在此停下歇歇脚,渐渐的,这里经济开始繁荣,过了三十年后,竟然成了江南有名的富饶之地。
一直延续至今。
今日是艳阳高照的一天,在凤阳城最大的码头上,凤郡的官员慌张齐聚此地。
来往百姓好奇的往里探头,但是士兵们戒备森严,里面被挡了个严实,他们什么也看不到,只是隐隐猜测着与最近谋杀案有关。
“哇,我听我一个在官府当士兵的老叔说,那些人死的可吓人了。”
说到这,他搓了搓胳膊,看着一众被吊起胃口的人朝他催促,他才心满意足道:“这些人表面都无任何伤口,本来咱郡的太守老爷还以为他们只是中毒而已,让仵作剖尸,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他顿了顿,不出意料。
一道冷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怎么着?”
说话的人并没有意识到不对,在有了反响之后才接着说了下去:“他们口舌鲜红,并非中毒,随后太守老爷让人把尸刨透了,最后他们最诡异的一点!他们没有任何伤口,是突然暴毙的!”
他口若悬河的滔滔不绝完,不出意料的看到同伴们好奇的眼神。
这时冷清的声音又响起:“还有吗?”
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下意识朝发声地转身。
只见一穿着宝蓝色的交领绸缎外衣的人站在他的身边,此人面色如玉冷白,神情冷冷清清,见他回身朝他点了点头。
这是本朝同辈读书人之间相间的一个礼节。
“仁兄,我见你说此事,非常好奇,那你可知他们是为何而死吗?”
此人左右一看,见他虽肤细腻,但左右手的手指上都是茧子,应该是穷苦人家,寒窗数十载读书没得出路,转身投了商,见他说话,颇为好奇。
凤阳里皆是这等商人家,因此此人不疑有他,左右看了一眼没人在意此地后,把自己知道的倒豆子一样说的出来。
末了他还点评了一下朝堂:“要我说,咱凤郡的官员可是够傻的,查了这么久也没查了个所以然出来,而且我还听说,因为死的都是一些士族之后,大官儿子,朝廷特派了人来查这件事。”
他苦笑一声:“还查案,怕不是又来要招待经费的,在这样下去,我那裁缝店迟早关门!”
说完后,他只见此人垂了眼睫若有所思,抬手向他道谢。
他这一动,手臂跟着摆动,领口也跟着摆动,他定睛一看,从此人衣襟里延出的白色里衣是蚕丝织成的。
此蚕丝难得,需要千只雪白柔软的白蚕吐丝两年才能织成一件。
这丝做成的衣服柔软舒适,冬暖夏凉,只是并不吸水,衣服上极其容易有渍,只能穿一次。
此人谢完后转身走了。
他呆呆望着此人的背影,见他脊背挺直如竹,气质斐然,更加断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下意识腿一软,直挺挺的就往地上跪了下去。
旁边的人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就地一跪,几个人手脚并用的拉住他,把他拖了起来。
几人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嘲笑道:“许兄,你这是怎么了?才华得到施展,太高兴了?”
此人脑袋发懵的站了起来,听着众人的话,也没有心情反驳,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完了。
另一边,凤郡太守在最前,凤阳城的几个官员延后站在码头,从艳阳高照等到了日幕西垂,最终没有任何是从京都来的船停在码头。
几人面面相觑:“那位?还来吗?”
凤郡太守曾明思清了清嗓子,示意众人不要胡乱揣测,道:“许是路上耽搁了,要晚来些,不要急,再等等。”
众人又等了半个时辰,平时大家都是常坐府衙的,哪里受过这个苦,这么一天下来不禁腰酸背痛。
他们趁着曾明思没注意,悄悄活动手脚,看着稳站不动的曾明思,又不由得佩服起来。
正在这时,一艘大船缓缓驶来,是从京都灵渠方向来的。
众人见状精神一震,连忙挺直腰背,看着船慢慢靠岸。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了帘子,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人从船上跳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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